二零一八年第四期
栏目主持:杨卫
主编:   执行主编:
 雪松,姓名赵雪松,山东阳信人。毕业于山东大学中文系。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开始修诗书画。曾与友人创办先锋民刊《诗歌》。诗歌、散文随笔作品散见于国内外多种文学杂志和报刊,也是国内多种民刊的写作者;书法作品十数次入展国家级书法展览并多次获奖,连续四届获得兰亭奖全国书法篆刻展艺术创作奖,多次举办个展、联展。出版诗集(含合集):《伤》《雪松诗选》《七人诗选》《前方,就是前面的一个地方》《黄河口诗歌部落》《我参与了那片叶子的飘落》,散文随笔集《穿堂风》《我的徒骇河》以及书法集数种。作品选入《谱系与典藏——中国先锋诗歌30年》《60年代出生——中国当代诗人诗选》《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诗歌卷》《1991年以来的中国诗歌》《中国书法大系》等多种选本。作品曾获齐鲁文学奖、《诗歌月刊》全国探索诗奖、第二届齐鲁散文奖、全国首届册页书法展金奖等多种文学艺术奖项,现居山东滨州。
雪松的诗
 

诗,从膝盖骨那儿上升(十四首)

 

 

 

一小片阳光

 

隐居在尘世间很久了

一颗钻石,而不是一堆

一只白天鹅的羽毛

不广大,却有人为此光明

过着专注的内心生活

在树林遗失的空地上

像一个逝者那样安静

云在远处拧着湿意

风也不摇动周围的树影

一小片阳光中

青草的生长是秘密的

蘑菇羞涩的感恩是秘密的

铁的生锈是秘密的

一小片阳光

像一个历史事件那么悠远、无声

封闭已久,退出树林就看不见了

一小片阳光,一个打开的旧信封

让我更相信阳光是什么

我是偶尔经过那一小片阳光的

一小片阳光,像生长在我身上的

一片疤痕

 

 

 

我不是在等待河岸上

春天的第一轮欢呼者

我在等待那棵受伤老树的消息

我在等待那本书最后的辨识者

它在诋毁者的手上流传多年

关于河流,我在等待高山颔首

我在等待最后的归家者

他命运坎坷,不可能载誉归来……

 

 

怀

 

我们曾经见面,其中包含了温暖

比如那一次:我们几个在黑夜的街上

边走边热烈地交谈

为了不间断谈话,我们都正面迎着风

没有人偶然转过身去

我们的衣服,翅膀一样鼓荡在身后

而不知不觉中,你又飞在几个人的中间……

 

     

 

深夜里枯坐,仿佛大事来临之前的

无所事事。在我的头脑里什么都不映现

星辰、露水、前身、后事

一切都不说话,我的身体正在变凉

像夜色里升起的寒气,我是尚未

聚敛的碎片,远远近近地散落

 

双手交叠的荒凉,枯坐里没有思想

黑夜漫长,黎明是一件大事

对于它的降临

枯坐是一门古老的道德

就像夜色里的草、树和土壤

 

 

松树不适合长在房前屋后

它适合清寂之地——山岗或坟地

松树里的黑暗就是流浪世间的

诗歌的黑暗——它生出禁忌,使自己保持孤零

它的格调谁还坚守?

还有谁像它一样

在落日下述说——尘世之上的清风与品德

 

黄河口念诗

 

在黄河口,我们我们芦苇一样

散乱地站在河岸上

 

江南诗人张维从轮椅里慢慢站起来

诗,就从膝盖骨那儿

 

上升。我们轮流念诗,河风

夺走我们的声音,我们念诗就像在祭祀

 

——从巴颜喀拉雪山开始的祭祀

 

 

夜色漆黑,天地不语

坚守的鸟儿是哪一只?

 

鸟儿被抹去,只留下神性

在我耳朵深处穴居

 

我坐在冰冷的石头上,为了倾听

割掉双眼

 

我在黑暗中持续——诞生与消亡的队伍

挣扎和失败的灵魂

 

意味不被看见,无声地倾诉最高

倾诉者离去的地方一片漆黑

 

倾诉着离去的地方我更黑

天地诸神呵,请赐给我倾听苦难的耐心

忍住黑暗的美

 

市政府大楼

 

市政府大楼恢宏地耸立

在它庄严的气息和巨大的圆柱之间

我偶尔听到几声鸟鸣

那鸟鸣声羞怯、孤单

与整个大楼之间

有一种体积上的悬殊

我看不见它们的身影

但从声音里分辨出:它是麻雀

是与这座大楼有关的

最小的人民

             

划亮火柴

 

我擦亮一根火柴,那是一根

受潮的火柴,我使劲才将它擦亮

那声音就像撕开一封

黑暗中的来信——黑暗是一部大书

在微弱的光亮里,我只能读懂

眼前的一小块。如果被风吹灭了

我就再划亮一根,并把它放在

合拢的手掌里护着

我的半生,就是不断地划亮火柴

又不断地被风吹灭

 

黄河上的月光

 

卧室,笼罩一团

朦胧的光晕

那是隔壁黄河上宁静的

月亮提着银色裙椐

我侧耳谛听它的动静

我从未听到它怒吼过

这条宽阔的大河,有时也要

承受一只花斑蝴蝶的迷乱

她用翅膀鼓动

缓缓流动的河水

河面上竖起细小的波浪

像无数只灌满泥沙的耳朵

在谛听一只蝴蝶

 

致梭罗   

 

同我们结伴而行,逐水草而居

与我们不同的是:他还有一个隐身者

在大地周围跟随

在草木之间,我们的生活过于刺眼

像蓊郁的树林里一棵折断的树

而我们应该是废墟中一片珍贵的瓦砾

我们的确立也缺少隐士带来的

一种逃亡的气息

 

 

坚硬的月亮

说着自己的事。不是说

它不按时莅临头顶

被草木保留,被窗户切割

不是说坡地上的岔路

有一条是歧路,月光

也同样照耀着后悔的人

遥想更广大的黑夜,不是说

无处送达的寄托,像一张

被偷换的纸牌。月光

碰碎空酒杯的河岸上,不是说

对饮的人忘记了内心

背对导师,沿手掌纹走失的故园

不是说看不见一批又一批毕业生

离开人间

我只是在说,坚硬的月亮

说着自己的事

它说得又那么普遍、无边

 

在春光里痛哭

 

你在明媚的春光里痛哭

春光有多么温暖

你哭得就有多么痛心

没人知道其中的原因

 

没人知道,温暖的春光里

鸽子轻盈的翅膀下胃囊空空

鲜嫩的柳芽上

春光古老的刻刀在雕刻一个

巨大的虚无,一个身影

在春光里转身并迅速消失

像哪位未曾谋面的亲人

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泪眼模糊的城市

在如烟的春光里沉醉

路旁的汽车站牌下

一个茫然的等车人在等一辆开往

墓地的公共汽车

没人知道是先有他还是

先有他身旁的站牌

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你看见了什么

无限春光是另一种压迫

你只是在哭,你只感到哭的古老

在你的身体里

正像春天一样浩大

 

春之声

 

一只鸟飞临苹果树

像一个盲目的闯入者忐忑不安

 

等到第二只鸟被吸引过来

谈话,随着升高的太阳渐趋热烈

像暗恋的人公开了秘密的爱情

 

第三只鸟之后许多鸟来到同一棵苹果树上

它们在叫声里一起用力

像满树盛开的苹果花

 

一下子爆发出灿烂而饱满的合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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