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八年第四期
栏目主持:杨小滨 田庄
主编:   执行主编:
 颖川,诗人,1991年夏生于上海。《飞地》丛刊编辑,曾任飞地APP副主编。曾获“光华诗歌奖”,有个人诗集《海上》(杜弗书店),《幻听》(即出)。
颖川的诗

 

纯净的时刻

 

时值盛夏,有人向厕所洒一把钉子——

那是空腹中有汽水的琴手踱步走来——

沿楼梯昏暗的膛线他在准星里站稳——

球场灼亮,抢食蚱蜢的人没有面容——

 

我有无数位邻居不缺乏千百类怪癖

可是琴手,琴手,为何你独独又少又远?

昨夜发情的母猫,疑已怀上野种

当我注视良久,何物回以凝望?

 

2018.5

 


 

 

晚宴 

 

已是新的一天了,城市也迎来新语言

未曾现身的雨具,像蝙蝠在暗中期待

 

听见吗:当的士游过路口,那异响

仿佛海的声音逼近落水的船员:

迎来又送离,也擦亮隔岸低空的冷

 

遥远。此刻对望的幻景,也有一瞬间

奇崛、陡峭,斑斓如冥想的晚宴,但

——风暴拥有它克制的美德

 

可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声音?迎来

又召唤?仍还在叮咬、追逐,不放过

茫然无穷向黑暗伸出的每一双手?

 

是的,晚归者收伞的动作无限长:

只还有寥寥数人,在寒雨初降的夜。

 

2016.11.25

 

 

 

海上

 

你我的区别,就像松鼠

和高高的水杉,饮雪的人与砍花的人。

昨夜灯光穿过雨水,落在这海的城市。

 

他整夜

听着众天使们轮廓消失的声音

想象他们越过梦里的灯塔、屋顶和餐桌。

堆积如山的鲸鱼仅仅是一次道别。

 

我没有我的船。我的岸在喊我。

我在赴约的路上,遇见另一些溺水的我

平静而安详,并不期待救援。

 

天亮后,他去看退潮。

一个人,湿着身子,他看蓝色的云。

那从高空降下的光线不断延伸着

在某处,在一个最低的角落

暗中洗亮所有过去的失败和沉沦。

 

昨夜灯光穿过雨水,落在这海的城市。

海水起伏,托着他一生的睡眠。

 

2014.3

 

 


 

 天使学入门 

 

  迸裂的声音,越来越逼近,越来越响。暴雨袭城那一瞬,究竟有多少身形锋利的闪电,在夜风挥舞的百科全书上一页页篆刻新常数?多少人梦见了相同的幻景,看见夜空打开一道雪白的大口子,好像绝望要离他们而去了,带走一切逝去的时辰?你猜想从黎明黑暗的缝隙中正飘落着羽毛,降临时恰巧是巨雷。

 

  该来的没有来。剧场落幕后只安静了数分钟,天色就青了,太容易便听见鸟鸣和屋顶零星的落雨,夹杂着小轿车划过潮湿路面的噪音时近时远,偶尔有男人言辞不清的叫喊——日常又回来了,这些无聊的声音。失眠者难掩失望和厌弃。但在古卷为人所遗忘忽略的章节,悄悄有新的剧情出现了吗?那位起先毫无个性的角色,忽然在某个与他毫无关系的桥段中,在过路时站定,念出了全新的独白,突兀地出现在凭空增加的那一页上:这是你学习羽翼如何连上背脊时所必须掌握的三条法则。这是永不再有恐惧的三种秘密咒语。在第三层梦中,一旦有迸裂的声音,那是你必须留心跳跃的时刻……”

 

  烈日喧哗,黑色的永恒之书已经合上。我们再回来:天使学入门。

 

  2017.6.16

 

幻听 

 

  空茫的时日。一颗颗山竹就这样躺在潮湿的阴影里,日渐腐败着也无人在意。没人想动它们。屋里听见的雨和出门触到的不是同一种,却又几何般对称。

 

  友人们面前都立着层雾气,透光但极厚、极致密,以至能看见唇在开合但听不见任何声音——有物件碰撞摩擦的响动,有一切日常的背景噪音,但独独没有人声。

 

独处时你似乎拥有着更多的人。大雨像一扇巨门被推开,推向更远处。你屏住呼吸,不时担忧着它会倾覆倒下。

 

2017.6.22

  

 

 

 

 

 

 

 

 

反预言书 

 

阵雨后的车站升起魔方。

声音扭转入声音,阳光摁扁积水的薄膜

第五具肉体送走了氧气瓶

 

艾尔法:斩夜人,古典

英雄主义的迷恋者,隔着厚厚的

云雾望向天渊,被毁灭所吸引

 

那云上的血迹,撩人地变幻

仿佛预示着:风

吹奏过姐妹们裸露的钢筋,让她们

 

体内的废墟也收拢起浪涛,化为

一座全新的格尔尼卡。艾尔法,

静物纷纷朝向你的门。你的门

 

从三阶一跃升为五阶;来自天鹅的诅咒

击溃你手捧的器皿。阵雨后的车站

沿着滑翔轨迹,魔方展开怀里的预言:

 

我和我,端坐其中

被隆隆的白——吞没。

 

2015.9

 

 


 

 

伪轮回史 

 

当无限逼近,一位年幼的世尊正醒来:

引力邀约我,领我回到火山的清晨。

 

每一次反转中跳跃,玻璃傀儡闪亮的肉身死于日常

他们反复轻浅的重生,也在演绎中消逝,并没有

 

和解的颜色

 

2015.9.28

 

 


 

 

种种道别 

 

什么是我们联手毁掉的?

 

让我告诉你:

每一夜,每一个黄昏,每一种爱

都被我说成了死——这是怎样甜蜜的溃败啊

所以我知道,我梦见:那些鲜嫩的幽灵,悬浮着

          完美以至于色情

你,像先知在下坠

缓慢而迷人,沉溺于消逝的永恒

 

那从幽蓝的火焰中,向我们不断

袭来的,让我对你说:是更深的蓝

永世翻动的海;呼啸着,一浪一浪

           昨日浅浅的呐喊

一种庞大的空无

转向它自身,轻轻传来金属折断的声音

 

什么把我们隔开,就让我与另一个你

结合;那在深渊上空熄灭的,也曾在黄昏尽头

闪耀过;什么把我们留在

 同一片水中,就要用一模一样的蓝

  来洗涤和淹没;你我联手毁掉的

   也在未来荆棘的顶端旋转着相融

 你已经不再有色泽,你已经不再有树,不再会沉溺

不再有风摇撼着暴雨,水滴穿破败的石头,不再坠落

我把我想说的说完就离开,不再有你的一半,消失在

你的另一半中

         因为向内就等于向外

而疼痛也总有遗憾;因为二总能回到一,一

总能在浩淼的心上打开无数扇门

        现在,让我邀请你——

无数的你,每一个你——走进去

        去那骄傲的无人派对

交换钥匙、硬币和陀螺;在我们彼此的镜面中:新的语言

因沉沦而开启,熄灭的一切再次高升,爱情

重又断送了死亡。只有碎掉的

        还在碎着,毁掉的仍就是毁掉。它们一个

连着另一个,如我心爱的天鹅成群赴死

                 白雪般极限

 

2014.10

怀友人,兼寄张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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