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八年第四期
栏目主持:杨小滨 田庄
主编:   执行主编:
 苏画天,本名刘远航,1991年生于河南睢县,后移居新疆,毕业于北京大学英国语言文学系。写诗,兼事翻译和小说创作。作品见载于《诗刊》《诗林》《上海文学》《诗建设》等刊物。现就职于北京某杂志。
苏画天的诗
 

苏画天的诗

 

 

 

 

拔牙手术

 

直到突然醒来的某日清晨,他才在已经消肿的

水雾里,逐渐习惯那个一度有些陌生的面孔

麻药的作用已经消散,这是一月,雪仍未落下

 

镜子里的他开始穿衣服,让不太合身的袖口

拉伸手臂。鞋带相互纠缠,并结成飞扑的姿势

手指发凉,象是率先适应了漫长的阴冷天气

 

他吃早餐。线还未拆开,食物有种陈旧的味道

昏沉的光束在盘子里打转,他轻轻地咀嚼着

微弱的疼痛感,熟悉张口或是保持沉默的方式

 

他走路。每一天,都有新的废墟在远处升起

有时它也出现在身体内部。总是最坚硬的部分

最先开始损坏,在无数次碰撞后,迅速萎缩

 

他乘坐电梯上到顶楼,镜子里的身体开始下沉

有人迟疑了片刻,转过身,站在自己的背后

他忽然想起很多事,双脚却仿佛仍然深陷雪中

 

降落的时刻

——在从北京开往乌鲁木齐的飞机上

 

仿佛周围的黑暗忽然晃动了一下,我们

在阴沉的轰鸣声中醒来,手臂仍然有些僵硬

还未适应长久端坐的姿势

 

这是入夜时分的高空,许多人还在昏睡

云彩涌入闷热的梦境,或是搅进喧响的涡轮

窗外,记忆不断平移,机身一动不动

 

更远处,天色一度转明,很快又暗了下去

这是时间相互抵消的时刻。我们像往常一样

读过期的杂志,在狭窄的角落,与某个

陌生人一起站着

 

隔壁的座位上,有人开始闲谈,说起新生活

翻修过的街道,摩天轮和巨幅雕像并排矗立

他们这样描绘着,并做出仰望的姿势

 

飞机开始降低高度,一个孩子哭出声来

有人连忙侧身往窗外看。在那里,整座城市

象是烧焦了一样,炽热的星星正从灰烬中

缓缓升起

 

2018. Feb.7-Apr.28

 

森林公园

 

最先死亡的是花朵。清晨,露水在枝叶上逃窜

成群的阴影也开始迁徙。光在移动,这是秋天

 

不断有别处的树木被栽植到这里,重新翻修的道路

让栖居于此处的虫鸟再次变得陌生。总会有人离开

 

老人们来回慢跑,步履平缓。他们每一次穿过丛林

花草便更荒芜一些。变冷的风沿着熟悉的方向闯入

 

逐渐缩小的池塘显得更加空旷,最后被树丛占据

腐烂的独木舟匍匐在那里。并没有对岸可以横渡

 

高压线悬在空中,路牌却指向昨日,广场仍然空着

孤独的人独自穿过荒野,迷路的人偏偏痴迷于歧途

 

很快,风景恢复了寂静。枯草摇曳着,相互追逐

人们结束晨练,返回家中。并没有什么可以失去

 

2017

 

边界地带

 

天色加速变暗的日落时刻,依然有人在周围来回走动

那些逐渐清晰的身影,在夜幕中重新变得遥远

没有雪。正在被翻修的柏油路面,结出细碎的寒冷

 

这是十二月边境的城市。不必去抬头看,也不必

用长谈消磨永日。鸽子从尖顶的高处下来,低沉的光

寻找着新的栖所。已经开裂的建筑,变得更加寂静

 

那些地名曾经和水泥一起,在旗帜中生长,但现在

人们已经学会如何与记忆相处,正如象走田,马走日

过期的生活指南上,只剩下革命旧址与未接来电

 

也有人越过栏杆,提前走到对面,完成了一次突围

或是忽然停下来,听往日的鸽哨在车流的喧响中升起

但很快,风从风声里传来,行道树重新隐入丛林

 

在无数的空间之间,人们练习反锁,转身,迅速睡去

重复的熟练动作,将身体里陌生的部分推向边界地带

只有口袋里的钥匙,仍在局促的黑暗里叮当作响

 

乌鲁木齐

 

那些最危险的时刻终于都已经过去

你我依旧像以前那样,尝试着

早睡晚起,习惯那些蔬菜店、厨房

和防暴警察,并为一种安稳的生活

感到快乐。在顶楼入夜的阳台

看远处的塔吊,对话总被沉寂打破

 

有时候,山水隔绝的消息,夹杂着

隔壁做菜的饭香,从抽油烟机那边

传来,风波往事变得飘渺而有滋味

革命的长谈也暂时被肥胖问题取代

 

再喝最后一杯啤酒,你就能有勇气

选择辞职,回到边境那个镇子上去

但不断升高的疲惫带来一种舒适感

让我们很快地各自睡去,并从手机

那无休止的震动中梦出了防空警报

 

2014 致翟雪峰

 

恋人的夜晚

 

在你的两腿之间,在将要溃败的插花

和器皿的周围,是你不断变化的丛林

我轻轻的触碰,如人们日夜所仰望的

永恒的吊灯,在你我之间不断升起和

降落

 

你关上灯,并拆解下身上所有的花朵

形状以及颜色,也脱下我隐匿的偏旁

时针试图变得坚硬,指向幽暗的内部

一切正开始变格,拨开潮湿的形容词

亲爱的,我们总是

 

在奔跑中不断坠落,承受去年的雨水

在过多的黑暗中我们试图剥开对方的

缓慢的清晨,如同两颗无形状的球体

被投掷于欣喜又绝望的半空中。隐喻

变得粘稠,等待着被生活再次清洗

 

恋人的清晨

 

夜里我再次梦到你我回到房间

在对方的身边一同躺下

并逐渐在变沉重的身体里变轻

你躲在你的肺部后面,而我在

我的胃里寻找电池

电灯一直暗着:你转过身去

而我躺在过期的晚报与早报上

并梦到了鼾声

 

清晨你叫醒我,开始在我身上

用手指描绘云和水,而我也在

你身体里种植粮食,并反复用

你的声音收割自己。窗户打开

又再次关闭。就这样我们试图

沿着日出的反方向不断向对方

奔跑。我说我如云杉热爱水杉

那样爱你,想要和你一起

练习生长并且变老,却在松开

的刹那怎么也想不起你的名字

 

2013

 

临时演员

 

那时我正要出城去,决心迎战那捷足的

阿基琉斯,但是你拉住我,说要给我

一些嘱咐。我抱怨着战服真难看而笨重

中国丝绸在你身上却很合身。在这个

仿古式房间里,熟悉的事物随意地堆放

你脱下它们,并帮我解下头盔和盾牌

于是镜子里的回廊变得繁复。

 

                          再远一些

我们就能更清楚地看清对方,但一种

更真实的生活命令我们在虚构的被单上

翻转,将偶然的失语插入预设的情节

并不断重复着沉默。赫克脱耳,让我们

就这样死去,或者退向更琐碎的事物

你对我说。

 

          一切都在下坠,我们被抛向

最后的高潮。这被镜子所复制的角色

将要走出城去,只有投空的武器和重现

的往事。此刻我和你相拥着痛哭自己

却只能被从瞌睡中赶来的导演连忙喊停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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