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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零一八年第四期
栏目主持:杨小滨 田庄
主编: 执行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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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纯华,1983年生於台北,台湾师大国文系毕业,高中教师,出版第一届周梦蝶诗奖诗集《看见你的眼里有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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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纯华的诗 |
圆
蛋壳刚打破了一点
蛋说:「好痛!」
蛋膜被手指一边撕开
蛋又说:「好痛!」
光溜溜的,一口咬下
蛋憋着气还像在说:「好痛!」
剩下的不怎麽记得
壳和膜都进了塑胶袋就也没了气
月亮和它
水上的孪生兄弟一起
看着一切发生,而叹息:
「又一个无缘的。」
魔
吹奏笛子,看别人起舞,也误以为有人在听
以为吹是为了回应呼唤
孔洞有脚步的震荡,亦从指力的升起与下降
推出去跌落悬崖
像一截一截的车厢,斑驳丶受伤丶负重
而空无饮食,夜半拆拆洗洗,用滚热的水
试图重回轨道,我的笛音,已不归我控管
天明时分,降落在我的指尖丶耳际丶胸廓
直到生灭在佛陀座下
还给因缘。祂座前亦有野姜花的舌头,如此馨香
业
早晨,我走进教务处
干事向我点头
我头上的绿蟒也微微颔首
眼睛萤光,中心有痣
我们一路并行
它挽着我的手臂,亲热地
假装是母亲,然後因故
扒扯我的衣领,世事
也晕出大小斑点
我动笔前,它用牙箝进我的手指
「别担心」它说:「我就是妳」
它对我展示松松的麟皮,反射最多次
阳光,当我被这样冰冷的星光充分诱惑
它已在窗外树上摇尾巴
到了下午,我已监考三节课
蛇宝缚紧了我的背
成一漂亮的马甲蝴蝶
我被吊起——「妳怎麽这麽累?」别人问
我从前世带来情人,给我
今生无法记忆的情感
「情——」它张开血红的口
仿造我的声音。它是流水,无法容许
肆意摩擦。它是透明不可捉模,而辛辣的
自然的唾液却不曾消失,它渐渐被熬煮——
我伸手欲救,骨里泛出泪眼——
一锅倾倒的蒸气在对我彰示幸福⋯⋯
是众人点起了柴火
汤泼洒在草地上。光亮的鳞片
半毁的生命。它仍然对我笑
最春风缠绕的那种笑,系上蝴蝶结
「就算长不回来⋯⋯」我不再听完它的破损,关闭窗户
不能惊动任何人,悄悄熄灭火焰
茉莉
五月到了
被两岸绿草咬住的
河流开始吐出大量的愿望
画起了漩涡,且
决心不让人发现
它的终点
在所有的街道上
碎花自焚成树。愚鲁的
木棉炖着种子
要给天空挠痒
是个幸福的月份
你对我笑,我看见了
高海拔的弧线聚集茶树
茶碗也承接了一日的夕照
尽管窗时雾时晴
云如婚纱裙褶,透出点滴光线
你在你的小屋里
读书且踌躇
不知名的列阵
雨水既惘且冷
茉莉的季节到了
被运往吵嚷的市集
静止不了。香味儿甜而绿
死亡一点点的迫近
想像已接近你的原生地
将错解的根部浸泡
漫溢的湖水静止在你层层边界
流向你而不说:是我
父亲
莫非天底下的父亲
活着,总在为最後一刻做准备
风吹开帘幕时,父亲躺下了
还想:用我的意志去抵挡⋯⋯
手却翻不动里里外外每个人
肚子里的眼神
在那之前
好歹能有个儿子
过来顶着我的天
我赖着他的背脊再次生长
为他粗砺的眼神而骄傲
而转世之前
女儿会为我洒下柔情的玫瑰
在几个苏醒的瞬间,我
被她的笑容电击
被她的手温,忆起另一名女子
不能苏醒,却感觉到清凉
完全有权利厌世
而事实也许更接近
女儿像虚浮的芭比
或已卖身成为一口油腻的厨子
低着头逃开
我的尿布
作儿子的等着褪下西装
爬进棺材里尽情的掰
父亲的金牙
承诺如金
只有死者含金炼金
留下个空的
聚宝盆。盗墓者,胆敢
捡拾父亲的眼珠
曝晒父亲的眼泪
他那最後一缕呼吸
带有枯黄的臭味
所有人都放手
孩子站在陌生人当中
犹豫我该不该上前
拥抱眼前的垂死者
是他吗?
岁月不断加墨
印出父亲的魂灵
陷落的眼窝和下巴
一直是全人类感到被鞭策
与乞求忏悔的记忆
有些不幸的父亲
被旁人的通讯给炼着
交到孩子手上
他们张大了眼睛和嘴巴
一瞬燃烧成白日坠毁的星雨
父亲已像雄鹰
凝结祖辈的鲜血
伫立在山头
纵使他沉睡,影子依然掠过
迷宫中惘惘众人
而肉身像一只蚕蛹
落在土里,已被啃去了
一半的愁肠
让少数的孩子
终身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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