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邊境》

賀綾聲

許多風光還沒看清

旅行已經結束

眼裡的山河漸漸模糊

我什麼也來不及記下

關於祖國的模樣

沒人知道答案

你知道嗎？

我們最終還是退回行囊裡

過著隱姓埋名四海為家的孤獨

因為昨夜有霧霾

已超越月亮的高度與憂傷

親愛的C，或許我的煙蒂

真的可化作星星

閃爍我們昏暗的命運

或許，時間的餘溫

真的可以在你的手裡重新長出陽光

晴朗的2017年

我們心中枯萎的花

或許可以更換風的方向

《魚說》

賀綾聲

你貼近玻璃望我

我也貼近玻璃望你

我們此刻相遇

不知身在何處

你說水是透明的

我卻說命運如水

反正都是孤獨的味道

沒有體溫

造不成完整的夢

你擺尾

游來游去

一如未知的歲月

我的生活

比你更冷

《讓詩人走在前面》

賀綾聲

她確實美麗過，又悲哀過
形象超越了詩人塑造的光芒。
在大三巴牌坊前，除了懷念
並沒有佩索亞的行蹤
黃昏城市，好像叫M城
飛落了百隻哀榮鴿子
我知道，蓮花升起的鏡子下
有浪在變化，有
海永恆象徵。

我成不了詩人了：阿賀，悲憤的讀者。
在M城裡，殖民地言語倦於用形容詞來
描述過去。有關
葡萄牙的事，我略有所聞
至於鄰居風俗習慣
我甚像個剛剛到來的異國旅客
正努力攝影著古老樓宇間的喧囂

請問賈梅士在哪裡
陶里在哪裡
葦鳴在哪裡
讓詩人走在前面，
我聽到導遊朗讀著一行行詩
夜，沉靜地潛入了板樟堂的人群中
這一天，又失去了去向

《雞鳴（散文詩）》

賀綾聲

清明節，在一個朋友生日派對上，我重遇了三年前在快餐店吃過的另一隻雞腿。手拿著那微溫的親切的屍體啃著，仿佛還有一個如太陽般大的心臟，跳動在我充滿慾望的嘴裡。

第二天酒醒，我不停地咳嗽，不停地咳嗽，像遠古的雞鳴，震碎了天空濃郁的夢，把熟睡中的家人也啼醒了。才六時許，黎明還沒有光，他們說我生病了，必須盡快看醫生。

爸媽站在病房門口爭論不休，我則躺在床上不由自主地咳，不停地咳嗽，不停地咳嗽，感覺自己早已被那隻雞腿的靈魂佔領了，動彈不得。這時嘴巴竟有一點帶鄉愁的咖喱味，繼而雙眼流下熱淚，我感受到牠的靈魂正為散落在全球的身體哭泣。

在夢中，我聽見媽媽爲我唸經淨化身體內早已往生的亡靈，又聽見護士定時定候餵我以抗生素，也聽到另一隻雞說：歸去來兮，歸去來兮……

黎明早已沒有雞，窗外只有奔往市中心的車鳴，我又咳了一聲嗽。

    《拔牙記》

    賀綾聲

    當我老了

    滿臉海的波紋

    乳房改變了岩上的風景

    醫生們圍著我的唇

    像在尋找什麼

    漱口水迴盪著一支歌

    翻開血色玫瑰

    發現堅硬如石的心

    早已被生活侵噬

    當我老了

    呼吸像星星般零碎

    多少血

    流出了多少思念

    帶毒

    躺在白布上碎裂的牙齒

    是最後一段愛情的果實

    當我老了

    到處亮著的燈也是黑夜

    人生像蝸牛一樣走過

《對望》

賀綾聲

白晝逝去

我們褪回原始的黑色

一隻影吃飽陽光

接近一首無限長的瘦詩

秋來冬至

我發覺膨脹十倍的天空

其實是滿眼的寂寞

抽一支久久未盡的煙

我想起紛紛而降的戰爭

無數的男女

辨不了去向

恰如數堆未分類的場景

被時間，拳拳擊入

歷史的隙縫裡

羊與塚對望著

黑色的牛奶我們清晨喝

《清晨》

賀綾聲

黃昏，

醉成老人額上的

微光

白天

一切的慾望

被高速帶入

黑夜

延

伸

然後

無骨

無肉

成塵

一些匍匐水珠

在荷葉上

淨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