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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零一八年第四期
栏目主持:杨小滨 田庄
主编: 执行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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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晏简历:
60年代初出生于包头市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在包头设计换大院长大,又随父母迁居武汉及哈尔滨。
80年代开始诗歌写作并开始在国内外发表作品。出版诗集《冯晏抒情诗选》(长江文艺出版社)、《原野的秘密》(华侨出版社)、《看不见的真》(北方文艺出版社)、《纷繁的秩序》(重庆大学出版社)、《镜像》(商务印书馆,此书被评为商务印书馆2016年冬季十大好书)《吉米教育史》《边界线》等。参与策划出版和印制黑龙江《九人诗选》、剃须刀诗丛、《诗歌手册》,和“诗歌哈尔滨诗丛”等。先后获《芳草》杂志汉语诗歌双年十佳诗人、《十月》诗歌奖,第二届“长江文艺·完美(中国)文学奖”、首届苏曼殊诗歌奖等,诗歌作品被翻译为英语、日语、俄语,韩语、瑞典语等多种语言文字。多年来已深入世界数十个国家旅行、写作。应邀出席过国内外多种诗歌节、诗歌学术活动以及在哈弗大学燕京图书馆等国内外多所大学演讲、朗诵, |
冯晏的诗 |
冯晏的诗
住进森林
这座丛林里的木屋,
构成了远处途经车辆的偶然惊现,
构成预言,昨夜梦见翠鸟,
正是这只屋檐鸣笛的绿衣红冠。
一排野兽蹄迹给手腕带上
一串新念珠。神经沿岸,
防波堤继续垒高、加固。
住进森林,被不同画风更迭,
审美时高时低。
一颗花椒树,气味古老,
嗅觉时高时低。
红石地貌,高出曾经沧海,
密码层层覆盖,
白沙高出被时间覆盖的岩浆、族群。
女主人半裸的青春肖像画,
挂在床头,高出我的睡眠。
几幅手绘瓷片的青花与图腾里,
惊现出家族密码及指纹。
壁炉上,古老的手工台灯也亮了。
今晚,房屋低于四周森林,
灌木丛低于房屋,
几只松鼠低于麦克家守夜的牧羊犬,
还有猫,低于星系。
蒿草低于一台静默中的除草机,
切割声刚送走黄昏、落日,
一群野鸭时隐时现。
仓房里,小游艇低于铁皮屋顶,
海,低于人类。
一辆黄色皮卡废弃于悬窗外,
它低于树梢、仙气,
低于云桨,划动、变形中的几朵灰色。
时间低于空间,
想象又骑上海平线一匹白马,
你高出生命时,肉体不在。
几只袋鼠随风袭来,
犬吠往返门前,时高时低。
泥土被翻动,昆虫翅膀时高时低。
浪花飞溅,浮游生物的维度时高时低,
昼与夜,生活时高时低。
静默之音高于说话。
叫喊,有荒无人烟的鞭子抽打风。
风,带着乐队。
2018年
深夜的仁寺洞步行街
游客少了许多,
那些挂饰、木刻以及韩式云纱都累了,
走进自我也从冷清开始,
摆脱,或者被摆脱。
呼吸听见呼吸,
午夜,对流的气体环绕并缓慢扩散。
脚趾被路擦破,
灼热的版图是真实的。
那些店铺从被烤熟的嗅觉里翻了个身,
回到沐浴后的样子。
琴声少了许多,
被黑暗吞下去的白天给世界腾出空位。
古街,让给秋天袭来的一根竹叶,
石头路面反光如水,
影子偶尔交谈像有人划桨。
一个提琴艺人闭目贴近琴弦:
德彪西《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我付钱的手指触到一个铁罐,
空寂,深不见底。
夜在撒网,
转角,我遇见某一次梦境的现场。
红木窗和老酒吧就是所说的时间之前。
凸起眉毛的古代面具,
陷入玻璃柜。
路灯沉向地面发出吱吱声,
散步属于隐藏的一种,或者治愈。
下水道已流尽噪杂和粘液。
明日,步行街将收留另外的我们。
一个咖啡店牌匾亮着“归天”,
汉字里的夜更深了。
红漆门上预告一个诗歌朗诵会:
通灵——语言在沉默里不断挑战的神。
地心入口的羊头挂在海洋隧道的鱼尾处,
词语像飞蛾扑火。
2017年
基因错觉与《湮灭》
再持续一会,
你就闯过了闪光区,进入里面。
光反射出血液密码注入夜色的新位置。
你已成功挤进别人的镜子,
从岩石内分裂出来。
突破隔阂,神秘蔓延而来,
可知而不可摸。
再持续一会,
好奇反射出基因里的叛逆,
冲动是原始,不掩饰追问,
穿过荒野隔离区那怯懦的每一步。
再持续一会,隐秘之花发芽,
沿着同行者的手指,肩膀,细胞内壁。
突变像一场雨,
雨中湮灭,你听见寂静的外星。
以及隔离区以外吵闹的杯盏回音。
真实守不住活着。
虚拟的巨兽已在骨骼里长大,
浸入脑细胞的玄幻身影已拉长。
一个同伴终于被嵌入无名叶子覆盖的树干,
森林供给她以根茎。
再持续一会,基因相互渗透,
我将成为曼陀罗花瓣,
理性的气味,
空气弥漫的毒素。
沉默在一片湖面玻璃上,
对峙一枚金刚石。
再持续一会。一只鹿
头顶盛开的梅花跑过来,
再持续一会,
一条金鱼在血管里加速度,
再持续一会,
隐私照亮蝌蚪分泌的胆汁,
分裂出你另外的性别。
误读犹如折断,搅动着内分泌,
海波涌动,让听觉与格斗不在同一星空下。
一块沼泽地从体内升起,
已不是植被性质。
基因纠缠,一滴血与巨大的恐惧纠缠。
我扎破的脚底与尘土和未知纠缠。
再持续一会,
你就能遇见攻击如爱,
距离是真理。
你就能听见棕熊嘴里发出熟悉的女声呼喊,
殉难的同伴。
再持续一会,我就是你。
穿过漩涡,以及那首《昨日重现》的曲子,
持续着对刻薄、猜忌的控制。
死亡扰乱了动物的胃,
犹如幻觉扰乱生存。
没用之词柳絮般缠绕初春,
不肯离场。
再持续一会,
未来就是你机械的皮肤与光亮,
金属关节的强健。
你是你的复制。
是对自认为已获得存在感的摧毁。
灯塔与火焰,我的多层次造访的一个驿站,
一次从薄弱开始的毁灭与再生之旅。
2018年
另一种恐惧
无窗,黑云,磁场和隧道。
我恐惧裂缝隐藏的金属,
沉默的深处。
恐惧山洞。翅膀俯冲和背地里加速度。
我恐惧季节尾声的苍凉和蹄印,
恐惧巨响,喷射,
流沙与夕阳中迷失的方向和脚趾。
我恐惧密集,满溢,
在都市博弈荒野的交锋处,
那一丛粉碎存在和自我的野菊花……。
我恐惧高光和旋转,
万物空无。我在光中视而不见的石头,
以及麦浪、湖泊和经幡啊,
我恐惧电闪雷鸣,斜坡上的族群,
衰落和中断、人间蒸发,
或一刹那降临,
在灵魂突破生存囚禁之前的每一天,
我是谁。
2018年
零下摄氏35度
雪花像一只猫已轻盈撤离,
灰色马路与关紧门窗的楼宇
在听空气……。
窗外,听水的碎裂和坍塌,
一座冰峰蔓延而来。
听金属乐队转动井盖、管道,
以及冻僵的纸壳;
听鹅绒,棉絮或者比细胞
更深一层的呼吸。
我听见凝固,喉咙被折叠。
西伯利亚大铁路在低温里减速,
曼德尔施塔姆流放地的尘埃,
在白色海参崴休眠。
比零下摄氏35度更肆虐的西北风,
继续荡涤,
冰河露出荒蛮。
餐桌、相册与翻动书页的手,
冷空气,星空下一份轻薄。
北纬45度的寒夜,
文字是敞开的,如黑色手炉,
我看见被低温鞭痕抽打的轮毂是黑色的,
被流放的名单也是。
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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