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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零一八年第四期
栏目主持:杨小滨 田庄
主编: 执行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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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春林,1968年出生,1989年开始写作,主要著作有诗集《夜的狐步舞》(2010年,河南文艺出版社)、《时间的外遇》(2013年,阳光出版社),《漫游者》(2016年,长江文艺出版社),《神农山诗篇》(2017年,长江文艺出版社),以及《隐者书》(EMS)等,和随笔集《此心安处》(2013年,长江文艺出版社)。有诗歌译介到国外。主编有诗歌选本《21世纪中国诗歌档案》。曾获第三届河南省文学奖、首届奔流文学奖、第二届(2017年度)十大好诗奖等。 |
高春林诗歌 |
在卧龙岗的草庐下
有时,想到黑暗里有一孔光在明亮着
就会轻捷地摇晃鹅毛扇。每个人,
内心都住着一个隐士,但并非每个人都有
一个出口。我在草庐下偶遇初冬的寒,
想问围炉痛饮者何在?问了不如
不问,风朝哪个方向吹,雨都倾斜着
注释本地的演绎。寻找夺人心魄的影像
等同于寻找一场雪——雪融太快,
还是寻找自己或者身体里那个异己靠谱些。
遁迹,也即遁时。时间的缺口是个谜,
出与入之间的不同在于辽阔给出另一个我。
关键是梦始终醒着,醒着就不愁
风云里有好酒,还有锦囊。暗时间多
——即便乱流中,我还是我的真身。
这些年做一个隐忍的人,庆幸我拥有光亮。
我在他的院子,见生命注入石头的肖像
仍然有一些神秘——不想提起
神秘的“隐逸”,我担心另外的漩涡……
有那么一个时间我感动于星河在亮
酒后的山显得摇晃。我扶不住
迷蒙,沿一条宽阔山路散步
也叫散酒。世界感动于星河在亮
——大山之上唯有的星河,
每个星于开阔处独立,又彼此照耀。
我以我的醉眼,说醉话,
醉即正确,我即星河之岸的眼睛。
观水,水逝时间——
每一个真正的人都是时间上的星宿,
匆匆走着,憧憬或者隐身,
有时不得不给黑暗以诅咒,
有时在沉睡中为了再度苏醒
做一个奇特的梦。我好奇于
星星有什么样的面孔——
人面狮、独角兽、鸟身女?
还是人模人样?在无边黑暗的
三更天,各自舞,或站成肃穆。
是什么已不再重要,即便是个流浪
牧人,被城市挤压得失去牧场,
这里也兑现你的青坡青草。
你是你的妖娆,这也等同于
山河在,星辰变幻出另外的天空。
我貌似更醉了,被山风吹着,
星河像波涛之水,不对,确切说
流动之火有了词语的形象。
曾经,过多的时间里我们失去了它
——被捻暗的人,我有理由
拥着这个夜,“我是我的星河。”
在汉画馆
一个细腰的女人,成我这首诗
的开头。我貌似在听课——
那个授课人是谁?初冬的石画
刚收起舞蹈的手足。世界静下来。
静谧,如同世界躲进了石头里。
不躲能行吗?蛊惑太多,
你看那四个人戴着假面具,像兽头;
另一些人在田猎、弋射,风声
越来越紧,到了禁声的份上,
我不知道我还能说出什么,斗牛
搏狮,据说一狮被击败而逃
——狮即困扰你的黑影、黑时间。
据说鲁迅当年收藏了这个石片画,
我却做不了画中人。我只是个
漫游者,偶遇到了我的俄耳甫斯。
我清楚,社会旋涡过多魔方,
我不会舞乐弄杖,不会逐疫升仙,
我在这画中指认另外的现实
——见鬼去吧,那些生活的黑铁。
我领着我的鹿,我是我的犄角,
我看见更多的星河、星宿、以及
大地上的朱雀——为了将黑暗
驱散,把飞翔的明亮带进我们的
诗歌。为了执盾,我给我的词
一个松绑的理由,没有什么幻境,
充斥假象太多,石头也会说话。
寻南堂,或流浪诗
客来梦觉知何处,
挂起西窗浪接天。
——苏轼《南堂五首》
南堂已然消失,如同身体里那个南山
已然消失——面对京城,被驱赶的冬天,
南堂,也即南山。面对漂泊都不能,
“梦觉知何处”,到底是哪一处给一个人
灵魂安歇处?面对寒流的一再袭击,
我站在江边乱石上,还是想到要自己建
一个乌托邦——安放悲怆、碎词,
伴随着已经到来的,以及尚未到来的
悖论话题。一些历史消失得不正常,
貌似一些现象到来得不正常。之间有过
多少路的祈祷?我们需要流寓中
突围的苏轼,我们也需要甜美的贝克特。
一说到这样的多声部,我就喋喋不休,
说东道西,像个自言自语的痴人、狂人。
可写不出那样的“狂人日记”。我过于
寻常——寻常就是在异常的上空走钢丝。
苏轼说,山家“千房蜜”——山居,
相对于世界漩涡,是多么超尘而有幸的
颂词。我竖了竖衣领,想起江风还在,
渔火的现代性已转化为寒星,有人
写了愁坐诗,我独在南堂的旧句间发呆。
遗爱湖
我们在遗爱湖边,谈论最多的还是
一个孤旅人,“拣尽寒枝不肯栖”①的
秉性。这是否可以断定,一个人
避尘到了无尘可避时就是一种隐逸。
我把目光落在仅可眺望的岛上。
风景都和什么发生了关系?
荒凉的草时代,建筑者的新思想,
患难人敏感的、物质的暗……
一切都在变。戏剧,现实的胚。
请把脚步放慢,湖岸曲折而具体,
为了框住上升的风景,为了
一个下午的眼睛,看得见的悲情。
沙滩,是不是那个沙洲冷已不再重要,
感到冷的是——“雨势来不已”②
几乎成为一个预言,入同期声的梦境。
我想说,一个人或者一个国家,
遗弃了他的爱,就注定酿出飘摇雨势。
到处是喝咖啡的人,长椅上爱着的人。
我从一个亭子边走过,这亭子写着:
遗爱亭。我迟疑地看了看,如此
深刻在匾额上,像是铭记一个时代的
故事,水明澈,倒映出不同的影子。
注:①苏轼词《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②引自苏轼诗《寒食帖》。
黄冈,或明月上的黄州
赤壁矶收容了一个人的境遇。词收容
暗时间的连翘。这时散结他身体的不适。
黄州的现代性,迄今找不到他的荒径。
耳廓陷入“老来荒”截句的萧瑟。
雪自北方来,紧跟着下到了南方帽檐上。
涛声在。漩涡什么时候都在撕扯,
他的舟,在颠簸中驶入我们的街巷。
时间再度被明月柔软,仿佛我忘了我有
一个真身,消瘦,低嗓门,
在记忆和遗忘之间,将睡着的语言唤醒。
松林间的鸟,也曾在江面上滑翔,
现在它们厌倦了波涛。它们是静静的词。
貌似贬谪也发着光,成为静的词。
十二月储着雪——身体里的雪
印在杂志的封面上。给眼睛以表情。
现实的松针总是尖锐,如同诗歌,
以及诗里的“雨势”、“坟墓”,和倒带。
列车快过了时间。我像是一个游荡者,
停在旧地图上,察看醒着的梦。
暗物质的世界,一个人,即是光的影像。
白河与水灯
拐下仲景桥,水岸的灯就亮了,
这是白河最为漂亮的时段。
一切都在变幻,每个人都是景致。
我唯独说到你的隐逸,滋养忍冬。
你清楚,苦楚过去以后,
一些地方即情殇,再不愿说;
另一些地方还在身体里。
这生活的地质学,构成各自的地图。
在河南,我们是少数。
老杜说“百年歌自苦”,而眼下
我是你的地理,你或许就是
隐在深处的葛根,在解我的酒。
初冬的风萧瑟,但我们不惧怕什么,
我们拥着我们仅有的词。
——词亮着,时间里少些魅影。
一个个事件像雨点,这时
出现在我们的勿忘我竹青里,
“莫名的漩涡中你抗拒过吗?”
“抗拒一直以来就是我们的命。”
还是到树熊喝一杯吧!时间
还温热着,时间虽说局促,
但还在,给予我们神秘的友谊。
水城
水湿的繁华里,有一条石铺路,貌似
通往曙光街内的孤独——并非情愿说孤独。
太喧闹。而喧闹这时是西湖水上摁不下去的葫芦。
车流,堵塞的慢在冒充史前的节奏。
作为异乡人,我以不确定之镜取镜。镜子在捣乱,
还是要倾向于生命中的拙朴吧,没有原汁原味的时间,
时间是个谜,充斥多少雅歌或带来了多少虚假?
我固执地寻你,如同寻找我的异己——
在曙光路、在狮峰,在茂密的杉树间,在萧山。
我的确是我的异己,却做不了我的潜水者。
字词间隙过滤掉的叠石和理水在声色犬马、在傲视
过往时间里给出的——我不习惯的优雅、柔软,
相似于水性。或许真的是优雅到柔软即重生——
这在这个城市究竟算不算潜秘密?
美到颓荡才有甲板,物到水性才能通灵。
魔幻般的水域,人们既是推浪者,又都在浪尖上。
我感受到我的浑浊。夜半醒来,空荡荡的街道在复苏,
奢华的时间在复苏。悖谬的宋词越过醉人在复苏。
我承认,孤独的确在背后,因为清醒,因为一池湖水
造就迷宫。根本不需要给现实一个理由。
现实过于重,连苏轼都扛不住,而筑修岸堤。
走到灵隐寺时,我明白了灵隐也即另隐。
时间不给你另因,除了“为抗拒而舞蹈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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