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似情诗15首

唐月

万物生

一整天

我看什么都是你。

单色阳光下发情的猫是你。

门口蹲守自己影子的狗是你。

含苞的栀子花是你。

凋落的满地花语是你。

玻璃上的灰尘是你

玻璃也是你。

它们粉碎的每一个雨滴还是你……

我赶忙走到镜前审视自己

发现镜子里的人依然是你。

一个人在万物内部生根，并长成了

万物的模样。

对此，你一无所知。

你最好一无所知。

桃花语

有些忙音，我一向发不准。

譬如“我爱你”，通常我会说成

“误会你”

“乖”，一不小心就说成了“滚”。

有些神话，还是请你来替我说吧。

反正你已替春天说出了久违的性别

替贫血的男人说出了嫣红的女人

我连逃离的桃李也说不好，桃花。

醉月亮

月牙打磨成的镰刀

正在刈平

餐桌上的层层麦浪。

湮没我们的烈酒，还在浇灌

这一钩脱水的月亮。

时针莫名地摇晃

四壁上的夏加尔莫名地眩晕……

“信么？地震的时候，天先动。”

“不，爱情先动。”

如果麻雀一早不来开音乐会

一个白天又要交还给

两米见方的夜了。

窗外，新起了一堵墙

你站在窗口吐烟圈

是另一堵崭新的墙。

与君书

冰和冰如何碰撞成火

体内的水最懂。

此刻，它们已酿成了酒——

酿成了千杯的大错。

就这样燃尽好了

连余烟也缠络在一起。

任这灰色诗句涂满晨昏

涂满你的指间，我的烟囱。

就这样饮尽好了

不醉不归，醉也不归。

就着一壶月色，半亩霜雪

连杯子也碰碎在酒中。

那时候

那时候，我靠着你，你靠着我

柱子倚靠着倾斜的我们。

那时候，春风很短

吹到我这儿，就断了。

你用风筝把它们接起来

一直送到天上。把我们的目光

拉得跟风琴一样长。

那时候，我牙疼，除了咬布洛芬

还可以咬经文和你滚烫的舌尖

与冰凉的嘴唇。

那时候，你说到我们

从来不提你们和他们。

那时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

和无数安静的神。

梨花魂

拈花的纤指

已将千万树雪花捻成花香

交付黄昏的鸟语。

那些令肉体痉挛的灵魂

不会在任何人身上滞留。

遇见就是奇迹。

而我们始终无力承认

遇见，也是奇迹。

回到水

月光捅破窗户纸的同时

也捅破了它自己。

捅破了人间

日渐发达的泪腺。

霜落床前、屋后、鬓间。

纸屑纷飞如雪。

雪上加霜约等于你加我，约等于

两个季节赤裸裸地相叠。

水与水的对话——

先是以糖，后是以酒，以盐

最后，以无色无臭无味的

成吨缄默。

人间四月

“袈衣可以减，体温不能变”

烈酒用三月的余热对四月说。

“五月到了再说吧”

四月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用舌尖撬开月亮的双唇

塞进蜜和涎水，塞进命运。

好吧，让我抱紧你这个坏蛋

以最原始的体位

做这世上最坏的事。

一夜之间

把人间的薄凉爱完。

把两个顽童爱成一个大人。

夜谈

不谈大家碗里鲜有的爱情。

不谈每个人病例上都会隐去的

青春痘、老年斑、歇斯底里症

阿尔茨海默病……

只谈一根鬓毛上陡然泛出的月光

一只老鞋子里柔软的旧沙子。

只谈我新生的舌尖、你折旧的嘴唇

和它们之间依然原始的爱恨。

我们谈什么都是在谈虎

包括桃花的背叛、野草的自由

以及铁丝网里游牧的民主。

为了对抗这世界诸多的美好

今夜，我们一次又一次将流水

写进彼此的血肉。

独酌

“您拨打的月亮正在通话中。”

“您拨打的月亮不在服务区。”

“您拨打的月亮是空号。”

一连给月亮打了三个电话后

我扔掉了手机，端起了酒。

一敬天地无月亮，二敬诗中有月亮。

三敬酒中无粮，杯中有酒。

四敬我终于没有了碰碎舌尖的远方。

春眠

替闹钟睡去一小时。

替枕边手机睡去一小时。

替不曾安眠的安眠药睡去

一小时。

伐倒一棵树。

伐倒一树的鸟鸣、笼子

当然，还有所谓天空。

替麻雀多嘴的排比句

和更加多嘴的对排比句的

排比指责，睡去一小时……

好了，与流水一起

在龟裂的河床醒来

翻身，梦呓，交叠浪花

与漩涡。

左手接过你递上的雨

右手接过你递上的伞。

我爱所有泥泞的日子

一如爱你身上的刺。

扑蝶

这个夏天，蝴蝶的翅膀长大了。

煽动它们的阳光也长大了。

许是有些东西缩小的缘故吧

譬如园子，譬如圈子，譬如影子。

蹲守似乎永远比追逐更智慧。

可智慧永远没办法让我停下来。

我扑打着两只蝴蝶，两只蝴蝶扑打着

黄昏喋喋不休的花语……

起先，它们一只叫宝钗，一只叫黛玉。

太阳陨落草间，暮色四起

它们一只改叫梁山伯，一只叫祝英台。

蜗居

钥匙在锁孔里睡熟了

一宿不曾翻身。

不打开，不分离。

相爱的体位有多种

相拥生锈是最持久的一种

最经典的一种。

随风潜入的雨水

在梦中堆积成雪山

铺设雪路，埋设雪崩。

我们只深入彼此

我们不交换体温。

醉春

是夜，明月又柔软了一点点

酒杯又肿胀了一点点。

就这样，一滴滴醉下去……

在血液里养肥这个春天。

我负责把天空切换为

震动模式。你负责三套马车

将大地送回妊娠期。

阴山隆起如母乳，似孕腹

一条河依着它淌成

小女儿的样子。你抽刀断水

我宽衣，濯足，指尖的花朵

有含苞不住的秘密。

 春事

昨夜，有人送月色过来。

今晨，又带走了梦

顺手牵走了我的白云——

可以饿死草原的哈达和羊群。

热舞冷兵器的春天

有一张温暖的脸。

三王墓芳草萋萋。

欧冶子和干将仍在纸上

铸剑。而我们还没有

备好谷雨和犁牛。

我又替桃花长了好多眼睛

我不认识我深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