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萍组诗

《云雾山笔记》

1

昨夜的烛火

今晨的四壁

所有翅膀都有衰竭的羽毛

所有鸟都有一个笼子

你歌唱

你也哭泣

2

请养护好孤独这花束

世人会为它浇灌——

3

根本就没有密林

也不存在独享的盘子

你在自身的饥饿之中

种树获得萤火虫

你是被饥饿喂饱的

林中路上的一只野兽

4

回忆里只有羞愧，而

再往回走

还有闪电，暴雨和接骨木做的长梯

分歧就这样产生了

你又往回走了一段

故事才刚刚开始——

他伸出手

你没能接住

你在人间的样子

不会比这更好

也不会更坏

5

那盏灯一直在

暗下去之后又猛地闪亮起来

不知道开关在谁手里

传输介质是否会短路

它照一下你就活了

它暗下去你又聋又哑又瞎

你从未迷信过语言

除了光，世界只有静默

6

人在河里虫在河里灯在河里鸟兽都在河里

这是恒河

无界之界也是泥沙

向来处来

去处去

不要向河水追问

它没有逻辑

更没有因果

7

打断自己的睡眠

痛体更痛

没有比清醒更残酷的现实

你若不知道这是梦

你就是圣徒

8

那个沉迷于做十字架的人

无非精于一门手艺

无非专注

只饰一角

这既是独角戏

也是内心戏

9

被火把追着

被花瓣追着

被密追着

整整一夜春雷只有一声就淹没了大钟

春宵一刻

该换妆的换妆

该换骨的换骨

10

最重要的东西：灯，镜子和密室。

最致命的东西：杯盘，绳子和扩音器。

最终，你要活成镜子里的样子。

最终，你为你自己守灵。

11

只有俯身探进井底

你才能活过来

冰凉的水下是温暖的水

只有这口气憋得足够长

你才能接近清泉

换一身衣服就像死过一回

二十年前的荒郊和赤脚下的冰雪依然新鲜。而

你已布置好纵横的丝线

沉入井底是夕照渔歌

挥舞剪刀就是风中奇缘

12

深夜洗脸用盐也用蜜

水龙头打开

幸好还有一座密林

芬芳永不消逝

向前的路就是往后的路

林中采蜜的人已返老还童

细雨从蛛网上落下来

翻滚来去就是一地珍珠

你是一个珠辉玉丽的人

有一生享用不尽的桃源

一生享用不尽的洁白

13

到处都找不到一个点火器

燃点也越来越高冷

燃烧的火是如何熄灭的？

灰烬凝结在一起

铜墙铁壁

还好你手中有剑

有八卦阵

在你的盒子里

冰凉的手握住了温热的手

14

擦身而过的

人是气态的

你看那张脸

每一秒都有一种形态

遇风

眼鼻耳喉身心各有方向各有道路

遇雨

滴滴答答汇入江河

遇火

灯笼和旗帜一起升天

别说你能照见自己

你和成群的人擦身而过

你们无色无相无形无识

15

昨天经过的

枯枝今天吐绿

你看，这一点新意再自然不过了

你在枯枝上浪费的悲伤和新绿上浪费的喜悦皆是虚妄

回到密室

枯枝是一场事故。而

新绿是保险合同中规定的一个期限

16

线团找不到线头的一晚

左耳堵住右耳的一晚

和锁孔分割光线的一晚

与狱吏抗辩的一晚

丢失燃点的一晚

诊治羽毛的一晚

擦亮鱼钩的一晚

17

菜市场每一天都是新的

新的枯萎，新的死亡。

中年女人有猪鼻一样的厚唇

两唇开启

芹菜就脱光了身子

她对面的镜子里鸡血都是新的

无头之尸摆满案面

仍是倒立之姿

你每天都去拍一张照片

然后回家

熬药，喝粥，洗净杯盘。

18

她进入半开的门内，仆人尾随，耳语了一则消息。她拾起散落在室内的一些碎片，随手拼回原形，尔后从手包中拿出一张支票，“这里只有150万，这几个碎片我带走了，我很想知道在斐多的女儿是否像传言中所说。”

这是一家即将破产的店铺，店主是一个精瘦的中年女人，短发，斜倚在门框上，没有应答，一切有条不紊。

19

四十岁

只有自己才能照亮自己

死亡是一盏长明灯

照在悲伤上喜悦就来了

四十岁

墓志铭可以定稿——

长眠于此的人已越过刀锋

20

神抽身隐退——

每一天都是混沌在说话

每一天都是被败坏的一天。

梦里哭了那么久

没有惊动任何人。

21

醒来。修改简历

可以短到只剩下作品吗？

你手上的磨刀石糖果一样化了。

钉子各在其位

影子既不能拉长也不能缩短

光一直照着你的后脚跟

22

过剩的水份和汤汁才是我们的顽疾。

你看——

那火从窄门而来

它锻造钉子

把我们留在旷野。

23

你熟悉那只骰子。而

投掷的手都在暗处

它第一次翻滚到你面前是什么时候？

流水浩荡

它在水面，你在水底

多幸运啊

还有一只手向你伸来

这挽回的手也击倒过投掷的手。

你熟悉那只骰子。而

流水浩荡

2017年2-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