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八年第四期
栏目主持:杨小滨 田庄
主编:   执行主编:

 梁晓明简历:

1988年创办中国先锋诗刊【北回归线】。

1994年获《人民文学》建国四十五周年诗歌奖。

2009年5月出席德国上海领事馆主办的《梁晓明与汉斯.布赫——一次中德文诗歌对话》。

2011年出席韩国首尔举办的《第二届亚洲诗歌节》。

2014年参加上海民生美术馆主办的《梁晓明诗歌朗读会》。

2016年7月出席东京首届中日诗人交流会。

2017年获第三届华语春晚中国新诗"百年百位诗人"。


梁晓明诗歌两百行
 

 

 

【最 初】

      --死去的人在风中飘荡

        正如我们在时间中奔走

 

在四季停止开花的地方,

一个人来到我面前

他带着正反两只手掌

他带着一枚游魂的徽章

他突然出现,穿着黑夜的布鞋

他吹拂我

他挤着我

他将我完整地挤到世界的手中

在世界的触摸下我衣饰丧尽

我离弃了故土、上天和父母

象一滴泪带着它自己的女人离开眼眶

它赤身裸体

面前只剩下一条侍从的路

 

我在为谁说话?时间在唤谁回家?

来到手边的酒浆是谁的生命?

鸟往空中飞,谁把好日子寄托在空中

将眼睛盯死在发光的门楣上?

 

大地向人们介绍着它那一个个国家

我踽踽向西,我说过的话

此刻被人们重复地说出

我鼓掌的鹰,现在又在被别人鼓掌

哪些是人?谁还在怜悯?

旋风在寻找谁的脸?

被流水带走的生命阴天又把它偷偷带回

满眼的技术,这些疯狂的欲火

他们都穿着爱情的服装

 

我不再生,也不再死亡

人们需要呼吸,人们需要战胜

但恰恰是空虚使他们生长

我不再生,也不再死亡

在四散的灰烬中我看见鲜花离开了四季

 

 

【声音】

     --应该有一种声音,在不是声音的地方

他挺身显现

 

应该有一种声音,在不是声音的地方

他挺身显现

在手掌之外,在餐桌之上

在欣欣向荣的植物心中

应该有一种声音,在流水的地方他低声领唱

在第一滴雨中他高抬起双眼

应该有一把刀

使我们的空气看得更远

让我们重新看到隐蔽的鲜血,晶莹发亮的

坚硬的骨头

在倒塌的楼中我们看到建筑者的双手

在见底的油壶旁我们看到繁衍的秘密

从破裂的陶罐片,铜栅栏

从巨大的水缸中

应该有一种声音,在无用的翘望下

在没有光的地方

依稀的我们才开始认识光

火,大火才开始被我们鼓舞

他们在风中欢笑,舞蹈

隐隐的祭奠,遥远的美酒

祖上的日子再一次嘶鸣

 

应该有声音与钢刀一起向我们显现

在我们的生活中他重新下雨

他打哈,伸腿

挥剑杀人

在难以呼吸的山林中他酣然入睡

在难以迎接的风中

他的出现使风逃走

 

这样一种声音,在我们寻找的

单薄的手外

在幼稚绿叶的询问中

他说:

现在还是冰雹,现在还是飘蓬

现在的水

那失却脑浆的水

正一浪一浪地将我们掩埋

 

 

 

【刀子】

 --所有纪念碑都顶着我的鞋底

风暴挤入我内心

我洁白的骨头向喊叫逼近

 

 

一把鲜明的刀子是另一种曙光,是另一种

弃我而去的语言

整整一个朝代,我跟踪一把刀子

在人类的鲜血与不可宽恕的圣殿之间

我填进了我的青春

我填进了被流水培养的童贞

我小心地用脚踩着我的土地,我不敢用力

因为战争在意外的弦上

因为祖先们唱歌在我的鞋底

他们指责我

他们将嘴唇撇在我的路边

他们的童贞曾经在山中传出鹰隼粗暴的呼啸

所以

所有纪念碑都顶着我的鞋底,风暴挤入我内心

 

整整二十年风暴占有我玻璃的双眼

我洁白的骨头向喊叫逼近

整整二十年

在温暖肉体的包裹下

需要一把刀

一把开封的刀,我在大街上走

我绕过湖边的姑娘与白鹤

我心中敲着光明的小鼓

我心中挥舞着风暴的双手

我无视衣饰,食品,历史书籍中

崇高的传说

因为需要切割乱麻的魅力,因为涅磐

是天空的鼓舞

因为勇气是稀少的黄金,因为

黄金将我挤到了沙漠上

 

在风的永恒吹拂下

我变成了一把刀子

 

 

 

【故宫】

 --谁敢说自己

是群众和希望?

 

站在午门门口

谁敢说自己饱经沧桑?

谁敢说自己

是群众和希望?

风拉着灰尘在广场上跳舞

风指着广告在撇着嘴嘲笑

 

谁敢说生命比太阳更重?谁敢说

眼泪是钻石的父母?

 

站在午门的门口

我深思永恒与一叠废纸

我深思日历上撕下的骨灰

 

我长叹我脚踩的这块土地

我脚底下的祖宗都失去了喉咙

他们的眼睛是天上的星星

明亮却植根在黑夜的家中

 

最亮的启示

恰恰来自最低暗的触动

 

站在午门的门口

谁敢说自己高过了时间?

谁敢挺胸高歌

闭眼赞颂自己的胜利

轻轻躲开了大地的问候?

我买了门票

我跟着人走

正如我此刻跟着时间

我不敢大声

一辈子漫长莫测的前途

谁敢说自己硬得过石头?

 

跟着时间

我参观故宫

乾隆看了九分钟

慈禧才看了七分钟

 

 

【他】

 

你我手上的春天是春天中最脏的春天

而那迥然不同的人

那诞生于玻璃中,那将高山为坐石

那遇风就长

顺水而下的人

他的脚印在你我的脚印中显得歪斜

凌乱,而缺乏章法

他不仅从过去中解脱,他更从

现在的事物中得到解脱

他甚至将明天也提前挥霍,这位

与你我迥然不同的人

他将家安置在鞋面上,他落脚的地方

就是他的家繁荣的开始

他的脸也是一块蜡,但是他

又是谁?

将你我的生活搅乱

在平静的池塘上他吹来细微不息的波漪

我们的脸在他的脸中

显得贫瘠

在他的脸上我们的脸庞一片荒凉

 

 

【石碑上的姓名】

 

石碑上刻着字,你在哪里?

你的手是肉

你的泪是水

你向风赞颂的歌

风早已将它吹入泥土

你站在碑前看

你靠着碑文想

你的一生是鞋子的一生

是世界安排的路,是世界制成的鞋

在世界的梦想中你走到了尽头

你依恋,你回首

已经没有边缘,可到处都是边缘

已经没有了生长,可到处都是生长

石匠在刻你的碑

石匠在刻你的字

你的姓名在石头上看你

你在战胜在碑文里送你

你缓缓起飞,你到底在哪里?

那人们最为畏怯的生命

你却在心中默默地赞美

你观察你的手

你分析你的泪

你将唱过的歌曲一唱再唱

你难以离开,你难以忍受

但永恒的是轻风,永恒的

是四季

在世界的尽头鸟从来不飞

在世界的尽头我没有消息

 

 

 

【惭愧】

 

我深感惭愧我丰盛的衣饰。

我深感惭愧我高傲的双眼

我惭愧你居高峰之上

为了长啸

而长啸

我惭愧泪,我惭愧血

在深深的海底我惭愧我的波浪应风而起

我大笑,或者大哭

我大怒,或者大悲

我的衣服已经弄脏,我惭愧我战胜的双手

欲望在空中飞

光从天上来

我惭愧我的道路在你的手掌上越走越开阔

越无边,无穷无尽地深入远方的风景

 

在你的手掌上,欲望被欲望向高处煽起

死亡向死亡挺进

他不再诞生

也不再死亡

无主的风向四方吹,我的脸变成了

许多人的脸

 

我丰盛的衣饰也越来越脏,再难以洗净

在喧哗的人声中我再难以沉寂

再难以无言

众生在我的眼中观看,为活着而烦恼

我鼻中的空气是别人的空气

 

一张脸。或者

干净的心。

我需要我愧对最初的流水

我需要从骨头里深感惭愧--

  在最上品的歌声中

  我恰恰看见下品

最锋利的刀刃口我恰恰看见了迟钝

 

 

 

【说你们】

 

      --我将说遍你们的屈辱、光荣、尴尬、丑陋

        我用大海的语言,钢铁的心

        最后我说到了自己的眼睛

 

我用树,草来说你们

用林中的豹,大街上闪烁的双眼

我用过去的风与现在的钟表

这些短暂的灰烬,狂妄的燃烧中

属于圣地的金杯

 

我用尽了我的时间

火依然在眼中诞生,我依然

在你们步行的门外

石头发展石头,你起步走向你们

在风声与歌声同步升起时

舞蹈动摇了冬天的主人

 

你们只重视声带,那么

是谁在教我诉说?

在我的庭院,基石,手指的围护中

是谁动摇了我的种子?

我如果有心,我也不能向你们倾心

因为你们不是我,你也不是任何一片风

一个词

我如果有锁,我的手就是他的锈迹与归宿

我的话只能在附近的空气中说出

规定的天空下,醒悟又一次落入迷茫

又一次再一次被第一次繁衍

我被城市限制,被语言归类

出生的风暴指定了结局

面对时间自在的分析

在他的布局下

属于我的时间只剩下一滴水,仅仅是一滴水

为大海归档,被土地接收

 

在太阳下我启唇歌唱一种光,我只能歌唱光

这背后的,最后的

刀割的狂喜与波浪

 

我看见我周围的墙垣,城堡,海报

优雅的洒水车

穿在贫苦人身上坚挺的西装,这一个我

与无数的我

走入爰情,这便宜的防风帽

躲避在房屋内,他们也希望从时间中逃出

他们读书、遐想,在眼睫的堤坝上

向大海的更高处眺望

他们拼命使自己向自己逃离

他们在到处超越

但他们是人

腿短,命长,一堵墙他们就落入了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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