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夷陵面对大江而作

不相信等待

已经没什么可等的

你如江流分家，从闹市旁经过

前方有一个坝，后面还有一个

友谊和爱情都被截流

你没有故事，可以不说话

一艘驳船驶向中游的码头

三艘货轮开往下游的闸口

你应该练习闭嘴，鼻孔朝天出气

不舒服就是很舒服了

丘陵和平原同意，群山也只有点头

即使大海反对，那也不关

你的倒影有几许深情

江水输送过动植物的体液

枪炮、煤炭和烟草

也换洗过大地的床罩

你茫然意识到过往经历之美

有落差和出处

独缺一把砍伐意义锁链的斧头。

2017.9.19

靠船墩

靠近左岸

一排水泥桩插入江底

栓牢、系紧船体轻微的气喘

水波的密发甩动留也留不住的意志

船工走出船舱，犹如芝麻大小的人在动画中

别在水泥桩一侧的货船似一只蜻蜓

暂停的肌体和停不下来的

意识一直在抖动

我们是不是也别在这里

即使走着走着也走不出宜昌城

长吻鮠在洞口等着我们

肥鱼馆在我们的肠胃里翻找未来的鳞片

葛洲坝不算霸道比三峡大坝差远了

我们出峡如同逃离瓶颈的蟋蟀

已经是秋天

我们的脸皮也如水泥装修过日复一日

每一道闸门的开合靠得是你要有一副好下巴

我们一手摁住泥沙的方言

一手托举波浪的普通话，我们说过

江水哽咽和没吐口的话

而鱼儿们正在暮色的岸边跑步、溜达。

2017.9.20—29

合江楼

离魂何处断，烟雨江南岸。

——唐.路严《感恩多》（出《北梦琐言》）

太阳是太阳的甜点

我们照入我们的合影

清白的罪也只在微醺中查找

你赞美一个童年

童年却把它的无邪加入辽阔的翻卷

长江走得太像但丁

中途吸引了众多的美少年

它见识过几多英雄，却没见识过我们的平庸

我们见过的流氓也没见过他们

如此说来，清江的肠子都悔青了

可没有毒素和中毒反应

哪来的自我保护机制

每当我排遣义无反顾

投身现实的搅拌机或历史的滚筒

甜蜜总是不解推醒你的人，从何而来？

2017.9.2

宜昌方济各堂

步入教堂内部

穹顶和彩画玻璃拉伸我的眼光

一个男人和三位女士看曲谱

“一会儿，你可听听他们唱弥撒”

见我进出的教员不解地望着我

其实是我狐疑地望着他

——他眼中的我有何异样？

坐在小饭馆门外油腻的桌边

我拿出笔和纸，希望自己能画得好一些

尖顶的十字架，拱形窗，透视法和焦点

但我感到我画得很失败

闷热的空气也认为失败是注定的

我未能画出教堂的基座和临街的小巷

我应该去江边转转。在教堂门前的

小广场，倒立在双杠上

我求得某种垂直，而不是指向某种真实

我的天空是水泥，但我无意

密封任何东西。我走向江边

你不在这里，江水也不在那里。

2017.10.17

秭归，江渎庙

疯狂而迷惑。庙门落着锁

窗格间看见眯眼的水神

搬家后静静坐在宝座上

陆游在此曾写诗纳凉

我们也逃离了不打伞的太阳

长江在此挨过一刀

断肠人在新秭归，一个屈原祠沉江底

一个屈原祠在大坝旁。

2017.10.17

石牌村

就像走入一部电影

演员不在了，道具还很生动

蝴蝶飞过的血肉模糊

转眼是急湍的清秀

据说战斗一直在持续

据说敌人和敌人一直在肉搏

几十年前就像几十年后

去体会吧，体会那不到之处

蝴蝶早已血肉远隔

重山还复述着家书

景区保洁员说她每天要走

一小时山路回石牌村

爱国就多去没去过的地方旅游

然而过去和去过多么不同

只因我们愤慨

这样美丽的地方有过一次多次的战斗

既然你没有参演过抗战片

怎么好意思说你是人类的大屏幕。

2017.11.13

注：石牌村是湖北省宜昌市夷陵区三斗坪镇下辖村，著名的石牌保卫战就发生在这里。1943年5月，为保卫重庆，15万中国军队坚守石牌要塞，与10万日寇展开了殊死拼杀，取得了辉煌的胜利，阻截了日寇进犯大西南的铁蹄。

漆瑟

——在无锡新华书店看书等人，突然想起在宜昌博物馆看到的漆瑟，赶紧用手机记录下来。

据传，黄帝听过五十弦
大悲切
自此瑟不许发抖
砍去一半抚摸，余二十五弦
问题是黄帝是否实存？
黄帝在否定中撞钟
额头的血流出双洎河
去过大隗镇后
你知道大隗是一位牧马的少年
就像为你带路，汽修店的小伙子韩书伦
楚墓的漆瑟上画有很多大隗
每个大隗都会遭遇一位真假黄帝
听瑟，大悲，受不了
并认为他的子民更受不了
于是，瑟终于枯
哭自己
漆皮剥落，露出商隐
无端的商隐
大隗知道，黄帝也用止血药
瑟为何没有止血？

2018．4．10

江边夜谈

江水如老父亲逃跑

一年后，崇明岛落脚

我们无处可逃

许多路已经堵死

我们还在奔走

脚已经不属于我们

我们也不属于我们说的话

嘴上还不承认

——不尽长江滚滚来                   

我们应该是去

去做无意义的事

意义里站满了人

人民排着限购的长队

拥挤，没有鱼儿的座位

夜幕垂下双眼皮

我们张大嘴巴说着哑语

人民一刻不停地流淌

做梦，起床，退回原乡

我们不在时间之内

掐着自己的肉醒来

也不在时间之外

冒名顶替他人

洗洗惺忪的睡眼

睡个农药味的卷心觉吧

唯有沿裤脚爬上来的蚂蚁知道

理想国错在什么地方。

2018/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