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磨盘》（节选）

第九天/

思

纤纤流花溪，飞雨断肠窗前之“思”，

与“在”①重叠为一，在月夜之上，

与“道”一道守护着乌龙江飘零的絮词，我

听见燕子南飞，凄恻般飞向大海。

“在者在，不在者不在”②，我握不住

影子，我握不住永恒的脸，在天北

欷歔梦断飞鸟与百合的“心境”。一月寒冬

我踏上一条从云中新造之路。

空无之“涡”

在风中溃败，迢迢清野书写空白之书，

守护着空无之“涡”，守护着致死“我的圆”③。

“涡”的地点

叶喧吹冷被衾，纹丝不动，

似石头在草木中惊醒，似

永恒歌声移除空空的幻觉，

时间不复存在，穿越心境，沉迷。

如颤抖之静止，我的目光

我的心跳我的荀倩我的虚弱

在寂静中在荒漠中在虚空中在瞬间中

紧紧握住繁星的眼泪。

释注：

①“思”与“在”属于哲学范畴的逻各斯学说，它们两者在意识中重叠为一，这样，这“思着的我们”在着并且只通过“在着”而有着真相，并且，那“在着的东西”也是思想，那么，在这时我们就能够看到，“思”与“在”一同走向那被我们称作是逻各斯的第三者。

②色诺芬尼基本原理是：没有任何东西出现，世上只有“在”没有“成为”；巴门尼德基本原理是：在者在，不在着者不在，不在者不出现。因为从无之中只出现无。现实也不会从之中出现。克尔凯郭尔引录两句埃利亚的句子，一是“世上只有‘在’没有‘成为’，一是“在者在，不在者不在”，同样他也记下芝诺的四个否认运动的证明。埃利亚哲学家是古希腊最早的哲学学派之一，他们否定运动的存在，创始人为色诺芬尼，他是巴门尼德和芝诺的老师。

③公园前212年，罗马军队攻陷叙拉古时，阿基米德站着考虑画在沙中的几何图形，并对一个罗马士兵说到“不要弄坏我的圆”。

2024.01.16 09：19 对“涡”的朝思暮想

第十天/

巴赫与神

躞蹀于涡虫的背脊，

从卢甘斯克战壕隐藏的思想里，

回响着康塔塔低沉的语言。

如柳君在柳岸边朽坏了千种风情，

如希尼在二十四桥下拥抱着心碎的幻象，

“为了生命而丧失生命”①，在最后穿越

窄门一瞬间。你看见了那只鹿渐渐成形

你的音乐响起，你看见了神。

欧罗巴

欧罗巴无奈地瘫痪在长江头，祂不能明了悠悠此水何时休此恨何时已。

但祂的伟大之处在于最后毁灭在宙斯的手中。

鹿的牺牲

我无法逃脱纠缠不休。须臾之间

我看见公牛与山羊鲜艳的头颅。

在最后一刻，我洗净身上的

血正如我摧毁自己最后的堡垒。

鹿，疯狂般逃离港口，

载着凯撒与卡吕普索永生的呼喊。

鹿，畏惧着一首诗“那唯一的”②，

在公海上，溺毙于尼普顿滔天巨浪之中。

释注:①引自《路加福音》“凡要救自己性命，必丧掉性命；凡为我丧掉性命，必救了性命”。

②即命运。

2024.01.19 02：37 救活生命

第十一天/

魔鬼附身者

那只利箭为何洞穿库尔德武装最隐秘的掩体？

忧心忡忡。黎明无知也没来得及反躬自省

病症在哀鸣声中丧钟般刺痛你的双乳

在劫难逃。无休止的恐怖袭击能从薄暮里

拯救出来吗？在“存在之死”①的上帝之手

值得深思吗？在祂“严厉的烧炙”②的孤独那里

热爱凯撒吗？在目光里失去欢乐

需要用死刑来对付异端吗？奥古斯丁被附上“魔鬼附身者”③了吗？

秘密

这与你有何相干？我知道你是谁从何而来你是来消灭我的吗？

但我绝对不会说出布鲁图斯的秘密，而我一生始终无法唱出一个准确的音符。

鹿的方向

你想在盐和血中倾注什么样的日子？

你能感受司令官冰凉右手的温度与力量吗？

除了幻觉，你无法取消祂的“罪”也无法悲哀，

你一步步追随着祂，直到你迷失方向直到

绝望地冒险，直到看见你赤条条的样子。

而你拜倒在鹿的脚下，朝着火车完美的方向，

像一只箭，不再害怕被活活烧死，

不再恐惧“那恶的”“那生理的、心理的和灵的”④。

释注：

①借尼采的“上帝之死”来嘲讽上帝对人间死亡不公平的安排。

②柏拉图对话录《高尔吉亚篇》提及苏格拉底针对不公正人的惩罚与小孩害怕烧炙的痛苦。

③原意是与魔鬼（恶者）达成交易， 这里带有为奥古斯丁辩护意味，意思他不会采用死刑来对付异端。         

④就是“那肉体的、灵魂的、精神的”，相应于作为“一种由精神承担的灵魂与肉体的综合”的人。

2024.01.20. 03：32 交出语言

第十二天/

靡菲斯特①

是谁在离乡之路阻挡你孤独的道？

是忧郁之“美”那悲伤的蜡烛点亮的欢乐？

你坐在“那魔性的”②餐桌前，

提前感受一个更高的恶魔—-

是“那善的”③无法打破沉默之墙吗？你饥饿，

无法把舌头挂在心上，如哈姆雷特露台上

挂起恐惧的“风”；如涡虫迷醉在狂奔之夜

梦游时分回想起靡菲斯特，你梦醒了吗？

深渊

你依稀记得那某种单调“肉体的东西” ④，

在哑剧舞台，从深渊里传出3000年的声音，

从莎士比亚、拜伦与雪莱跳跃的音阶里，

你找到力量最高度吗？

倾听的眼睛

你还会“像贼一样蹑手蹑脚地溜进来”⑤吗？

还会从书架中跳出殷红般烈焰吗？

正如那双眼睛倾听着乌龙江畔，

正如你脸色渐渐变成死灰，你还会泪流满面吗？

交出你的语言，交出你的指环。

这还不够吗？交出你脆弱的骨头。

交出你黑夜的时间，包括交出你的梦魇。

只要交出你的虚无，你就会离祂越来越近吗？

释注：

①按希腊文解释，意为“不爱光者”，“不爱浮士德者”；按希伯来文解释，意为“破坏者—撒谎者”，转义为“魔鬼”。

②“那魔性的”古典希腊认为魔是一种低级的神，介于人神之间的精灵。而在新约中，魔是附人身的恶精灵。这里有强调它的另一面“那无聊的”，这个“无聊”是一种“枯燥的、索然无味的”状态。

③柏拉图在《裴多篇》中强调我们今生对所见的现象如“那美的”和“那善的”那些普遍概念的认识，可以用于对前世的回忆来解说。而我亦想通过回忆来勾勒美好的瞬间如“美”吗？

④有意指“那魔性的”，也有可能从魔性中流泻一种欲望的象征。

⑤引自《帖撒罗尼前书》“因为你们自己明明晓得，主的日子来到，好像夜间的贼一样。”，此刻我一片空白，因为真不知道自己的灵魂固定在哪个位置。

2024.01.22 03：32 真光中的虚无

第十三天/

谵妄时刻

这的确与你无关，哪些人子流离失所?

（巴勒斯坦难民营里料峭寒冬，大地模糊了轮廓）

漫天飞雪鬼魅般阻遏你的前行，阻击着

慢慢长夜，祂的缺席徒留星海一片虚空。

你能做到把祂团团包围吗？你能残忍地

不分昼夜地苦念着祂吗？你能耗尽悔恨

与回忆的苦果吗？你能在谵妄时刻想起

祂的存在吗？你能在生命最后一刻达到极限吗？

最后一刻

这一切的确与你无关，没有负重十字架，

没有祛除无邪的灵魂，你怎能寻觅上帝。

但是你必死无疑——在你遇见上帝的最后一刻。

自我意识

你现在缺少什么？在太阳光斑冲破晨曦

黑暗前一刻，你呆在原地吗？

你是否陷入另一个“自我反思”，如同

反思难民营里帐篷多么薄弱毯子如何冻僵？

你有能力去描述如此“纯粹的自我意识”①？

你的“愤慨”能够悄悄越过“虚伪”②之一隔之墙？

正如你的“骄傲”能够僭越深奥的“怯懦”？

“从现在开始，生命不再是严肃的东西”③——

“生命的酒杯里只弥留渣滓的最后一颗珍宝”④

释注：

①指向希特对“先验自我意识”的描述，作为“自我”概念的同义词，费希特区分了“先验自我”和“绝对自我”，后者相应于“纯碎自我意识”。

②“虚伪”被定性为“主动性之形式（男性的）”而“愤慨”则被定性为“被动性之形式（女性的）”。

③《麦克白》第二幕第三场，麦克白谋杀了国王呼喊到“从现在开始，生命中不再有什么东西是严肃的”

④同上，中文版翻译“生命的美酒已经喝完，剩下来的只是一些无味的渣滓，当作酒窖里的珍宝”。

2024.01.24 09：29 阳光斜照窗前

第十四天/

驴

你正在变成一头驴，当你越过那条壕沟时，

那位世俗女人要骑走飞马①，徒留你陷落深渊，

你陶醉，你畏惧，你在现世忙碌中

意图铸成“蓝色的山”②，无穷无尽。

祂原本没有现身，好比伤悲很难折叠，

好比你在欢乐时刻无法窥觑“瞬间”，

可你无视祂的亲临，究竟是你在梦中

还是你在梦里梦见“永恒”？

我-我④

那位大步踏进敞亮大厅的译者惊现手里那支管风琴吗？

那位为祂癫狂而献身“艺术”而失却“永恒生命”③只是幻想成为但丁《神曲》的脚本吗？

那位从“我-我”之身哭泣祂的眼泪通过“卑微的”就能进入“那喜剧的”天堂吗？

而那位究竟能够在经济窘况中重获曾经被偷走的钻石吗？

匮乏的重量

你能把她骗上飞马却无法把她抛入大海，

风这么寒冷，你又不想摆脱心中的祂，

你能喝上冰冷河水遗忘所有“在场”的你？

高处不胜寒，你的怜悯仅仅出于最后的幽独吗？

你能穿好外套在祂的堂奥深处接近祂的思想吗？

你能承受所有讥讽所有苦痛来诠释祂的一场荒谬戏剧吗？

你没有聆听内心的声音没有严肃地思考也没有内省幻象吗？

你难道可以内照彼此在恐惧面前寻回匮乏的重量？

①欧里庇得斯《斯忒涅玻亚》记载阿尔戈斯王后斯忒涅玻亚与柏勒罗丰之间的爱情恩怨，最终导致柏勒罗丰假装爱上王后，将她骗上飞马而后将她抛入大海的悲剧故事。

②意思遥远的、不确定的、童话般的山。

③见保罗·缪勒在《遗稿》之“艺术”是对“永恒的生命”的一种预期。

④费希特的哲学体系就是从“我-我”开始的，是绝对自我对于经验自我的设定。而黑格尔从自然意识发展达到自我意识，自我对自我得以认识，因而也达到勒一个“我-我”关系而自我发展得以继续。

2024.01.26. 0：25 幻想之墙纸

第十五天/

死神无人机

一架MQ死神无人机“深陷在恐惧之中”①——

祂独自穿梭在死亡的恐怖地带，祂在

获得“自由”同时背弃了最初的信仰，祂

柔美、飒爽，拥有硕人枚红的锁骨

祂在尝尽红海的葡萄酒中不能自拔，祂

在最后的晚餐桌上供出一桩死神的秘密。

祂成为被服役的精灵，却违背意愿

在死亡之地痛饮苏格拉底死亡之酒杯。

符简②

魔幻的符简源于一场更完美、更准确、更彻底的体验。

正如隔离墙上风景曾经勾勒多少醉人的梦幻，

正如穿透无限的空间。静寂在若有若无中

变奏出气势恢宏的意象。在子宫里

孕育着上帝的欺骗者，在赶赴耶利哥途中，

在恶魔抢走一排排十字架疯狂时刻，

一场伟大的战役就这样发生了。

没有人出庭作证，没有人能够最后告别卡拉斯③。

变奏曲

就像一个疑病症患者，时时刻刻守护着

腐烂“那肉体的”；就像从未体验恐惧的傻小子

说出心底“现在我知道了，这就是毛骨悚然”④；

就像一位老人将从这个尘土移居另一个

更优沃的牧场，在那里，树根链接天空

音乐环绕冥想，在那里，变奏的主题

熠熠生辉，上帝的秘密被全部埋葬，

在那里，从宇宙内部出发的新人将

穷尽一生追索无穷的思想。

释注：

①克尔凯郭尔在《恐惧的概念》谈及格林童话一个年轻人历险后所经历的恐惧心理写照，他说出了那个经典“现在我知道了，这就是毛骨悚然”。毋宁说，死神无人机深陷一次突兀而扭曲的“深陷恐惧”事件。

②符简在古代是官府敕命征调文书，这里意旨类似于万花筒，具有魔术效果的本子。

③发生在1761年的法国菲拉蒂埃街的事件，因为该街道一位颇有声望的商人让·卡拉斯因被诬告杀害自己长子马克·安东尼，导致法院错判让卡拉斯遭受极形死亡。

④见释注①

2024.01.27 10：11 穷尽一生的变奏

第十六天/

明了的绝望

管风琴和着袅袅晚秋和鸣着深沉的紫茎，

阵阵轰鸣摇落无数冬日的枫叶。窗外，

英伦风格的教堂尖顶连缀着信仰与火焰

杀死你的绝望，将你彻底淹没。忧郁的

午夜，一个绝望之人绝望地无法消蚀

鶗鴂晚日的悲伤；绝望地无法燃烧垂直的

乌有。一个绝望之人只为自己而绝望，

一个绝望之人像“消蚀肉体那样最终消蚀灵魂”①

灵魂的病症”②

悠然无生，喟叹何时，不死的涡虫

那是“灵魂的病症”②，附体于无涯的天空

直抵脾、心与肺，那最终无法死去的

直至在坍塌处唤醒拉撒路直至上帝消失。

玫瑰③

孤独加倍着孤独，荒谬疯长着荒谬，

烈焰燃烧着烈焰，骨头交叉着骷髅，

朽烂覆盖着朽烂，治愈慰藉着治愈，

时光挫败了时光，永恒终止了永恒。

直至“那现世的”骨鲠无法消融于贫穷，

直至让自己限制于自己孤独的自在里，

直至在幻觉中无限认可的“一个自我”，

直至墓志铭惊现七十四朵醒目的“玫瑰”。

释注：

①柏拉图《理想国》“从灵魂的病症（罪）不像肉体的病症那样地消蚀灵魂”出发“苏格拉底论证了灵魂并不因为疾病和死亡而消失”.我变异地植入“肉体”与“灵魂”一起消蚀后，还有什么不是最终地绝望呢？

②见释注①

③该诗的灵感来自里尔克的墓志铭“玫瑰，纯碎的矛盾，乐为无人的睡梦，在众多的眼睑”，为何我要选择“七十四朵”玫瑰作为墓志铭，我在求证死亡之前是否还会改变这个玫瑰的数目。

2024.01.28 05：55 治愈时刻

第十七天/

埃琉西斯①

闽江河畔那只苦苦守候着凤凰而不愿

成为凤凰的鸟，祂近在迟尺却无言以对

祂在开启埃琉西斯@1圣殿之门，祂要聆听

神喻的箴言，就像肃穆地伫立在婷婷荷叶之上

就像漫游一整个寒冬，仅仅为了凝望

你禁闭的门扉，盗用翕动之词，从

胸腔里罪恶般吐出一个花蕊，黏附在

符号边缘。你看见了吗？从埃琉西斯

传回的异域回声，深埋泥土那匮乏的语言

你听见了吗？那铮铮奏响的心的宫殿

在一个纯粹的夜晚如何塌陷无影无踪

就像梦在梦境里悄然消逝而草跌进草

的深渊直至化为乌有。

裸露的石头

可是凤凰，你为何要在蓝色的梦乡里

缱绻旖旎，远离潋滟的湖栖居的岸边

你就无法领悟幽草脖颈的闪亮？你就

无法在歌声里传达神灵的气息？

你全然不知，现在是夜晚时间，你

已经折回穿梭空洞的梦，你的脑壳已经

砸烂乌龟的金蛋②，你的家园已经烧毁

闪电的余晖，徒留灰烬与裸露的石头。

心醉神迷③

这还不够足够吗？那堪回首滚滚长江之水

一眼洞穿长白山上皑皑白雪天连着天

山谷推动着山岗白桦牵绊着山榉，你来

这心醉神迷的家乡，为何我举目无亲

为何在窗牖皎皎月明时刻我看不见你

伸出的手掌，为何在独守天命④的空床

一刹那间我听不见人面桃花心灵的声音

为何散落一地的词无法感动花蕊的面容

释注：

①埃琉西斯系古希腊宗教中心之一，在这里借用黑格尔的一首名作《埃琉西斯》里描述词的匮乏与语言的干瘪而激发了本诗的创作源泉。

②从猎鹰猎杀乌龟使用绝招联想自己坚硬的头盖骨。

③ 荷尔德林《返乡——致亲人》中读到的“心醉神迷”勾勒起诗写的凝思。

④ 感觉独守空床有点乏味，在月明星稀的黑夜想起空床上空的“天顶”时又想起了“天命”。

2024.01.04 05：48 天命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