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八年第三期
栏目主持:旺忘望
主编:   执行主编:
 中国跨界艺术家与文化学者

★主要策划项目并正在策划项目有:

“部落·帝国”:东方神骏马头琴呼麦乐团天津巡演之派现场(天津Live House  2015年)

《首届中国先锋电影展》(北京  2010年)

《禅•灵与火》(先锋影像•现代舞•迷幻摇滚•多语种诗歌四维一体展演 北京星光现场音乐厅 2007年)

《跨媒介感应——古琴•影像•诗歌》(桥艺术中心 2008年)

宋庄国际艺术区与宋庄国际艺术节(策划中)

“战争与和平:首届欧亚大型国际摇滚节”(策划中)

首届曲阜国际文化艺术节与中国曲阜文化硅谷(策划中)

《苍茫世间》中美合拍大制作电影 (策划中)

★主要国家地理与人文视觉作品有:

《新北京》(上部)(北京时代华文书局 2014年版)

《新北京》(下部)(北京时代华文书局 2014年版)

《印象西峡》(北京时代华文书局 2014年版)

★主要思想与艺术著作有:

《摇滚 时代》(中央编译出版社2010年版)

《废墟之花》(中国青年出版社 2005年版)

★主要主编著作有:

《世纪中国》(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2006年版)

《灵光乍现》(《文化中国》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04年版)

《智识的绝响》(《未来之路》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01年版)

★主要音乐作品有:

《现代史诗 第一部 童真》(唱片 香港音乐传讯 1996年)

《现代史诗 第三部 时空的瓦解与疾束的超越》(唱片 1999年)

《现代史诗 第四部 拯救》(先锋音乐 2000年)

《圣火·世界·梦想》(为奥林匹克精神所作 2007年)

★主要影像作品与电影剧作有:

《跨时空感应》、《时间的投影》、《灵与火》(先锋影像短片集 2008年)

《战争四重奏》、《虚拟之影》、《酒色•月色》、《冰火之间》(电影剧作 2004年)

★主要参加演出与艺术交流有:

诗歌震慑(鼓楼文化广场  2017年)

北京“法国音乐节”(1998年)、“飙音地带”(香港卫视音乐台[V] 2000年)

“本初与永恒“(多媒体实验诗-歌剧 D-22 2006年)

《感应》(跨界实验剧 798 2006年)

《古琴•影像•诗歌》(跨媒介表演 桥艺术中心 2008年)

★主要参与活动有:

“未来十五年”论坛(新华社 2008年)

中日诗歌交流节(首师大 2006年)

首届北大未名诗歌节(北大正大国际中心 2000年)

★主要主持节目与活动有:

2008中国化管理高峰论坛(清华科技园 2008年)

“周边32”(北京有线电视台 1996年)

★主要学术讲座有:

中外先锋电影赏析(天津美术学院 2016年)

★主要国际交流有:

卡塞尔国际文献展及卡塞尔大学文化交流(德国卡塞尔 2007年)

★曾在《人民日报》(海外版)、《中华读书报》、《文化月刊》、《粤海风》、《世界音像》、《非》音乐、《东方文化》、《世界艺术》、《人像摄影》、《今日人像》等报刊杂志,及“北大在线”、“新浪”、“搜狐”、“榕树下”、“犀锐”、“中国学术论坛”与“艺术国际”等网站发表、发布过多篇理论文章、文学作品及大量图片摄影作品。思想与作品曾被《北京日报》、《北京青年报》、《中国书报刊博览》、《好书》、光明日报网、《大公报》、德国汉堡广播公司、美国Zu Casa网站、加拿大《OUTPOST(《前哨》杂志)、中国新闻社与美国中文电视台(“流行中国•新锐人物”)、中央电视台等媒体先后推介。

★《新北京》(上、下部)精装版于2014年进入法国国家艺术史图书馆。

时间性·空间性·审美性
 

时间性·空间性·审美性

文:沉睡

 

空间的变化与运动常常使我们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了时间。较之空间,时间问题是一个更为抽象、更具冥想性色彩的问题。太阳光影的幻变令我们想到了时间,烂漫童年的远逝令我们想到了时间,死亡阴霾的逼近令我们想到了时间,沧海桑田的叠化令我们想到了时间,时间问题是一个颇具贵族性的问题,是一个对生命奇观与自然奇观惊叹不已者的专利问题。

现在,让我们来设想一下如下一组超现实的逆时性画面:一块远古的陨石从地面垂直而沉静地飘升到了九霄,一束光线从审美的瞳孔中溢出穿越大气层而归于太阳的熊熊烈火,地板上的枯发纷纷浮起飘落回头顶再使英雄的华发由霜白而变得乌黑,触上“飞毛腿”导弹的“爱国者”导弹潇洒一吻“飞毛腿”而准确无误地折回自己的发射架,仇恨的子弹从被视为罪恶的敌人的胸膛滑溜地钻出而温柔地缩回到冰冷的枪膛里,卧轨殉诗的诗人从轰隆飞驰着碾压而过的火车轮下如一片羽毛般地被海风吹拂到了雪白无垠的稿纸上,死神慷慨地将一个个死者轻盈地扶起而恢复其活泼生动和活灵活现,人类历史从尘封不动的国家档案馆和变动不居的教科书里回溯到了古罗马时代狮子咆哮的角斗场上并进而回溯到了开天辟地的时代,各个星系各自飞速浓缩并一起飞速浓缩再跨越难以数计的无穷光年而闪跃至被认为是大爆炸发生的那一刻……其实,只要能够逆循时间而去,天地所发生的一切,一切 “天命的赠礼”,就能被完整地复原和重现,就能恢复其苍白着的悲剧性伟大意义。一切由时间而生,一切随时间而去,一切为时间所容,一切为时间所破,一切为时间而歌,一切为时间而语,一切为时间而舞,一切为时间而书,一切的一切为时间而铸。

在飞机载着你呼啸着突然飞离大地的瞬间,在蜜月恋人被一下子从草地上抱举到云空的瞬间,在你尝尽世态风霜又回到了山村破敝而亲切的儿时院落跟前的瞬间,在你第一次听到有孩子称呼你为叔叔或大爷的瞬间,在庞大帝国一夜之间解体崩析而使昔日战壕两边如豺狼般昼夜对垒的敌人化干戈为玉帛地在香浓的咖啡厅里一起谈笑风生的瞬间,在所有这些瞬间,一种强烈而内省化的时间感都会激动人心地在刹那间真切而迷离地闪现于我们的眼前,将我们紧紧攫住,并将我们充分裹罩、抽离。

如果说,历史是源于时间沉淀的产物(当然也可以说,时间是历史迁演的产物,是一种精神概念的产物)的这句话是毋庸置疑的话,相对论是源于时间幻觉化的产物的这句话是不太容易想象的话,艺术是源于时间空间化的产物的这句话也是不易理解的话,那么,看似跟时间几乎不着边际的法律又是源于什么?它跟时间果真就像人们所习惯认为的那样是没有明确关联的吗?事实上,法律也是源于时间的产物,在法律所属的历史阶段内,法律是对时间的空间化分切与剪辑,就此而言,法律确确实实是时间地地道道的产物,没有时间便没有法律。只有在那段被法律所锁定的时间流程中,法律才具有效力,而同样,任何法律最终也都将会失效并消匿于时间的漫漫风沙。法律是时间长河中所泛起的一朵冷色调不谐浪花,法律的浪花滚过,时间的滔滔洪流将自会重归自己的自若之态。如果说对法律的这些抽象透析是不太容易明了的话,那么下列事实对几乎所有的人想必都是比较容易经验到的:在庄严肃穆的法庭上,时间被压缩变短,每一瞬间、每一个字句都价值千金,都可能会为一方赢得一切而使另一方一败涂地甚至身陷囹圄;在黑暗的地牢里,时间又被无限放慢和加码,每一瞬刻都恍如经年累月,人类的兽性侧面在此被自己充分浓缩且放大到了令众兽都目瞪口呆而毛发倒立的程度。

当我们在说“太阳从东边升起来了”之时,其实,我们是在沿袭前人的习惯说法,这种说法不仅为古人所通用,而且今天依然为全世界所通用。虽然这种说法自哥白尼-伽利略之后,在理性上被大部分人认为是不对的,但是时至今日,这种说法仍然风行于世,并没有为人们所抛弃。何以如此?道理很简单,原因即在于人更多地是肉身的(即情感与意志的)而非理性的存在者,同时,人也更多地是非常时间性的和审美性的存在者,人的一生要受审美性的浸沐与照临,审美性可赋予生命在世时间以慰藉、悠长与美味。故,在世时间从根本上说是一种艺术性时间,艺术性时间在生命降世的当儿,就已被山河万象和璀璨星空所预先给定。时间本来就是人为的,人为的时间自然会哗哗啦啦地潆洄于雕塑化的人体。

当清晨太阳宛如姑娘的羞红脸庞激动人心地跃出东边天际而将万道霞光毫不吝啬地投送到沉睡大地与我们的审美视界之时,受火红而绝世之美的感染和照耀,此时此刻我们根本来不及——就算来得及也无暇——去想那复杂多变的天体运行理论(每一个时代都在极力捍卫被自己所认为的是历史上最为确凿无疑的宇宙概念,但今天的物理学家们开始承认,我们对宇宙的认知还仅处于萌芽阶段),我们就会立即触景生情而发自肺腑地说:“看啊,红太阳从东边升起来了!”如果此时此刻有一个人沉思着说:“看啊,我们脚下看似不动的地球实际上正在飞速环绕看似运动实则不动但相对于其他星系却又在运动的太阳公转的同时又自西向东自转了一圈,你们都被眼前的表象欺骗了!”出此言者将是十分可笑的。人永远也不可能做到使自己的身心与物理事实——就算有一个惟一性的永远正确的物理事实——完全重叠合一,正是心理事实,或者说正是由于信念或信仰才使人生赖以支撑,否则天文学家或宇宙学爱好者将最有可能成为自寻短见者,或者成为受末日所迫而时刻处于颤栗状态的醉生梦死者。因为从源始和本质意义上讲,每一个人——包括理论物理学家在内——都首先表现为时间性的和审美性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确切地说,人就是时间性与审美性的混融物与联合体,人也必须首先是这二者的结晶,缺一不可。而如果仅仅主要表现为时间性的,生命便无法真正栖居于人生,便可能会只剩下一种缺乏韵律与色调的空洞物与虚无体,或者说,生命语境便可能会流于驳杂的空洞与丰盈的虚无之窘境,诚如令人无比遗憾的西方文明史。

故曰,时间性、审美性与空间性三者共同构成了存在的三位一体性,其玄妙的构成关系又是这样的:一方面,时间性与审美性在诗意盎然地创构着活生生的人,另一方面,人的时间性与审美性也在同时勾画和言说着人的空间性,即是说,人的空间性又是由人的时间性与审美性同时共同捧起并呈示的,也可以说,空间之维就是时间之维加审美之维,而且空间还必须表现为一种模糊性的审美或审美的模糊性,而不能仅仅透现为一种冰冷的精确性。西方自古至今对空间的理解由于过于狭小化与计量化,致使西方人在空间面前一直极度缺乏一种常识性的自知之明(突出表现为西方自古对人的外层空间与内层空间一直不停地在进行无限度的掘掠与切割上),就此而言,亦可说,西方由于自古忽略了对审美意象的凝神——即使希腊雕塑也由于其过分强调冰冷的精确性或逼真性而依然缺乏对本真之美的深层感悟——从而使其丧失了对时间的本真把握,由此又使其丧失了对空间的本真把握,进而使西方的历史呈加速度地在跑步奔向终结与墓地。就是说,一直貌似在力图捕捉着存在之真谛(即时间)的西方历史,由于一直一味地浸淫于时间之流,而使其历史几近呜呼哀哉。

故,时间性与审美性就像鸟儿的双翼一样缺一不可地使其得以翱翔于蓝天,时间性须臾也不能离开审美性,否则,时间性便可能插翅难飞,视界之图便可能折戟沉沙,正是审美性使时间性得以波漾与玄响。时间大师爱因斯坦在选购小提琴之时,想必并不仅仅只注重于乐器的物理发声效果,肯定也要在乎乐器的色彩、结构与造型,后者很可能会最先诱他驻足。而且,当现代物理学家在为几个理论模型的优劣而陷入迷雾之时,往往是最后只好选择从美学视角去进行裁定的办法。如果同意说,空间就是时间加审美,那么又可说,时间就是审美加空间——时间在太阳升起的刹那便一览无余地将时间性火红或金黄地涂抹在人的周身,并牢牢地投影在人的心灵上,致使时间被心潮澎湃地颤抖着接纳与领受,即时间借审美之介质而投射给空间,并使空间与时间水乳交融,且使时间得以凌空驾临。

而如果说审美性彩舞出时间性,那么时间性又同时涌现出审美性,时间性在审美性涌现出的当儿,又使时间性自身被鲜明镜照,从而使此两者互相生辉。正因为每一个人(空间占有者与空间栖存者)同时都是时间性的和审美性的,世界才是一个富有意义、富于色彩的世界,而非一个纯然机械的或纯然单色的黑白世界,不然,花花绿绿的世界便会仅剩下枯燥恐惧的骨骼结构标本。正是太阳绯红着面颊从东方天际冉冉升起,或者从山岗、树梢、屋顶、云雾、海面上悄悄拱出,才使每一个人(其实也包括自然界万物)的时间被再一次给出——时间也源出于光亮,绝对漆黑的世界或者说视界比如黑洞就不存在时间现象——使每一个人的心灵又一次被陶冶和升华,使每一个人的心境再一次被和音与染彩——新的或者说清新而爽明的时间帮人们祛除了方才夜幕中的噩梦和罪愆,切换后的时间又将人们带入到了恒久的时间长河,并将人们笼罩在其苍茫的色调之中。

当你一个人踏着自己虚软的影子在凄清的月光下静静地独步之时,时间常会立即悄然漫过层层负累而冷飕飕地照临眼前,犹如一团伸手可触的、迷朦的紫气,时间在脑后和面前不间断地盘旋与萦绕着,地上噼啪作响的枯叶与藤蔓间流泻下来的斑驳细碎的月影在习习微风中与时间重奏着天鹅之夜曲。其时,幽僻的心房似在被时间告知曰:时间是一种会说话的、闪着内省色泽的流姿,时间绝不是别的诸如工作赚钱、变卖糊口,或与异性昧着良知在闲聊虚掷的东西,时间既是一种世界上最为切身性的无从把握、难以言述的东西,又是一种狗一样忠诚、猫一般乖咪的亲随依伴物;时间既是一种与波粒二象性相互重叠并互为吸纳的东西,又是一种深蓝色的流溢性音色;时间既是一种渗透性的净澈弥漫物,又是一种清澄的空谷之气光;时间既是一种明净的圣洁仙羽,又是一种铁黑的深沉性哲学顿音;时间既是一种钟表腔体里最外缘的秒针嘀嗒的红色警戒——暗红的秒针在嘀嗒不停中声声如雷贯耳,时间又是在钟楼的轮回肃态与星群的圆环运动中直线穿过心扉的疾箭——时间就是圆球与直线的分裂性扭绞合一物;时间既是一种亲吻着大地芬芳泥土的、绵延向天际的孤寂脚印,又是一种连缀两个超验空间的带着颤音与残响的心灵足音,——谁最真切地谛听到了心灵的足音,谁就可能最真切地捕捉到那时间的踪影,而谁最真切地与心灵的足音吟咏共舞,谁就可能最真切地在迷离惝恍的醉怀中窥到那时间稍纵即逝的表情!谁彻头彻尾地融入了时间的韵律,谁就可能得以清晰无疑地进入生命的日历,而谁视时间为最确真的语言与道路,谁的生身语途便可能得以在迷醉的自我包容中鲜花怒放而与晚霞相映!时间既是一种眉宇间的命运刻写,更是一种荒凉世态的沧桑历程;时间既是一种通体高贵的单纯无华物,更是一种庄重静穆的积淀性道说;时间既是一种凝视与反视,更是一种穿透并缀接古今的信仰性灵体;时间既是一种江河湖泊的镜像倒影,更是一种星际太空的光年轰鸣;时间既可能在它的结实的被触摸中而停歇满盈,又可能在它的坚韧地被斧凿中而逆流返童。

时间是一种无色的色界,时间是一种无形的绳索,时间是一种紧追的狂犬,时间是一种黑色的幽灵,时间是一种在枪口锁定的雪地上惶恐逃命的野兔之怦怦心跳(之紧隔),时间是一种登上泰山巍峨极顶后的飘然旷达的诗情,时间是一种凄夜梦魇的一刻不停的环环相扣,时间是一种喧嚣闹市崖缘的冒险羁留与喘息,时间是一种纷缤的盲区,时间是一种浓稠的空洞,时间是一种密集的断点,时间是一种飞驰的波影,时间是一种觉悟的标志,时间是一种自省的表征,时间是一种信念的凝聚,时间是一种飘掠的永恒,时间是一种无声的行动,时间是一种谜底的自鸣,时间是一种历史的反演,时间是一种黑子的跃迁,时间是一种耸立的断崖,时间是一种坍塌的构成,时间是一种废墟的诉说,时间是一种牺牲的明证,时间是一种铜管森音与打击乐器猛烈撞击的向心震颤,时间是一种凄冷追光中羽白足尖的如泣如诉,时间是一种数十年如一日地夜幕求索中的灵光乍现,时间在其绽出的瞬刻一直在将孑遗者抛向皇冠的耀目夺魄的闪亮之中。

时间问题一直是西方哲学所思考的焦点问题与核心问题之一,亘古如此。然而,时间问题也正是整个西方哲学自古以来虽然思考得极多——尤其到了近现代此问题由极多而成为了最多——却是思考得极为失败一个问题。这种失败除了在黑格尔那里有所缓解外,在康德、柏格森,尤其在海德格尔那里达到了最甚程度。与其说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是在力图思考时间与存在及死亡的这个三角问题(这个三角有些类似于百慕大三角),倒不如说它是巧布迷魂阵而诱使人们进入的一个死亡式迷宫,且其迷宫的构造也并不高明,其所编织的许多自创性和杜撰性概念也并未使其基本思想得以有效澄明,其所焦虑的问题自始至终也未得到明确回答,各种概念与思想进路彼此互相瓦解而一盘散沙;与这种西方哲学上的对时间思考的苍白无力相对照的是,理论物理领域对时间概念所表现出的扑朔迷离与缥缈无际,以致今天使时间这一概念在理论物理精英那里仿佛成了一个为我所用而众说纷纭的虚概念。目前,西方对时间的哲学-物理学思考颇有误入歧途的嫌疑,究其缘由,是因为西方自古对空间问题所表现出的牵强附会、表象机械和诗意匮乏所致,而时间与空间密不可分,故而时间问题一直以来是基于希腊文明的西方世界所集中思考却思考得糊里糊涂的一个问题,在那里,时间概念甚至广泛受到了蹂躏性的与施虐性的对待,惟其如此,西方今天深陷在历史泥沼而不能自拔,并试图要把全世界都拖下去而与其共舞。

时间纯粹来说是一种诗思与彻悟的概念,这种幻觉中的实在性潜流同时又是一种盈溢着的境界性概念,普通人的普通思维或纯物理、纯哲学的思维仅能把握到时间的表象性假相,仅能捕捉到时间步履的尘灰。因为物理、哲学与世俗功利性思维都是在用理性分析、机械算计和刻度的方法去轭套时间的。时间甚至根本就没有耐心去倾听西方哲学对它的臃肿的体系性诉说——这种体系性诉说本身与其说是在澄明着,倒不如说是在污染着仙逸的时间之羽翼;时间甚至也根本就没有耐心去倾听阿尔伯特·爱因斯坦与斯蒂芬·霍金等人对它的极端私人化与极端非人情味的臆猜——这种臆猜将时间灵体肢解得体无完肤,并埋下了危险性的和侵略性的因而又是带着自毁性的伏笔。所有基于时间而建基的实用性与功利性理论都是对时间的非人道扭曲。风靡二十世纪的时间弯曲理论也并没有赋予时间以任何闪光性的与建设性的意义与价值,倒是给人们心头造成的阵阵阴霾却一直挥之而不去,而时下风行的把时间当作金钱的说法则更是令人啼笑皆非的,如果时间被降格为金钱的俘虏或工业效益的榨取物,那么偶然寄居于时间浮萍上的我们的生命现象势必就只会成为令人尴尬的浮光掠影。

痛惜之余,时间追问之潮又涌上心头,而时间到底为何物呢?现在站在千年的转折点上看来,几乎可以断言,这个问题是西方世界所回答不了的,回答此问题的重担毋庸置疑地落到了东方人的肩上。大爆炸的理论猜测能够有效解释时间的创生吗?生命的归于黄泉能够有效解释时间的觉知者或感知者对它切身经验的最后终止吗?科学家对宇宙与地球年龄的猜度在何种意义上又有多大程度的可信性呢?机械钟与原子钟对时间的蠡测与度量就能涵盖时间的主要界面吗?密密麻麻的高等数学公式如果被投进时间飞逝的波涛,还能自得其乐吗?宇宙的有限无界说不就是对一种时间的肆意撕扯而得出的结果吗?时间之箭的方向性能够准确揭示时间的韵脚与踪迹吗?严格意义上说,时间是不可理性地加以定义、称量和工具化地运用的,我们只能诗意地去描述、想象、体味它,并借此浸透其中——我们愈是深入而真切地浸没于时间之泉流,时间便愈是可能甜丝丝地来与我们倾吐谜语,便愈是可能现相且含蓄地来与我们在后语境中巴山夜话。

时间在漫无际涯的飘逝中以生动逼真的回眸凝望一次次地将它的神韵与幻影提醒并烙印给其对象的敏感画格,时间在拙重厚实的涤荡沉淀中以冷峻肃然的雕刻神情傲然独立于凄冷的呼啸朔风中而从容镇静地兀自独白,时间之醇酒向来只有在对它的悠长品赏中方能令其品赏者——而非品尝者——浸溶于其河东境界性的飘逸视野,时间之羽翼向来只有在它的洁白无瑕的投映者的霜净之维方能洁白无瑕地翱翔于湛蓝杳缈的无尽空间。对于视时间为绝代佳人之眸光的人来说,时间乃为一种迷醉的非梦;对于视时间为草原野马之飞蹄的人来说,时间乃为一种心悸的焦虑;对于视时间为沧海桑田之幻化者的人来说,时间乃为一种深刻的冥思;对于视时间为流星或极光之逃逸的人来说,时间乃为一种神秘的超验者;对于视时间为音乐与电影艺术之灵魂的人来说,时间乃为一种不羁的创造;对于视时间为蔽而不显之灵光的人来说,时间乃为一种流溢的乳汁!人们是否能够越过时间隐而不现的冷肃界面而入于其内里?人们是否能一直寻潜时间无处不在又无处现身的幽流而置世态声色于不顾?人们是否能在沉思时间之时而绕过自己处于时间最前沿的呼吸与心律?人们是否能在追踪时间之时而奋力拉住时间的缰绳?人们是否能在凝神透视时间之时而完全关闭并遗弃自己的声音感知网系?时间对大多数感知者来说是浑浊的,但对零星感知者来说却是清澄的,清澄的时间既是一种高度专注的生成物与浮现物,又是一种高度本色化与英武化的飘游者。

故,时间又常常是一种其觉者与悟者的清晰握有物。时间在弃俗的专注者之觉悟如一中,会像九霄而降的飞湍瀑帘一样密盖脑身,在此意义上说,真正的觉悟者便成了拥有时间最多的爽润镜朗者,爽润镜朗的时间在自己与其所倒影的天然浑一者及其晰波的交互游戏中,将在世时间一把楸离一直性前置的死亡之陷阱而浓缩为万水千山与万紫千红,时间在此如痴如醉的鸟瞰式饱览中与天地一道化入着永恒!——时间从永恒中来,时间又皈依永恒而去,时间从来中而去,又从去中而来,同样地,截取并烛照时间的生命现象亦如是。倘若生命真地梦融入了时间无限深邃性的绵密之维中,生命的河界便不再存有挥之难去的悚然森影的静候,生命便可能挣脱生限的时段,超越生限的空间,而扩充圆融为前亦是后、后亦是前的彼此两岸之一体物,生死的脆弱界说在此特殊的时空里便可能自行消弭而腾跃飞升为永驻与恒在;而在此永驻与恒在中,时间对于每个觉知者所显示的与处于时间前沿的呼吸和心律相密切交织的一直性的此时此刻之一端,在与一直性地静静漫溢或飞驰而去之另一端的永不停息的分流与辉映中,动中有静,静中有动,使此运动着的静息和静息着的运动之涵蕴动静分明而又和谐诗韵地将时间自身高妙地播扬给着雨后的生命觉知,又进而将觉知生命带向在确真的、清晰着的迷朦中吐现着与喷涌着的时间之童梦。

然而,在人的精神境界还没有跃攀升融到九天之际,或者说在九天之维的那个先验而永恒的孤寂时空还没有接纳到其虔敬修炼者的灵魂汇聚之前,现在时态的生命存在者就只能去继续面对并接受持续不断的现在在世时间的进一步严峻考验,也只有在勇于矢志不移地直面如此严峻考验的时间过程中,振翅于永恒时空的精神境界才能获得一次又一次的提升。即是说,精神境界的永生性跃升,是以在世时空的渊潜性鹰视与辉耀的反作用力而为其推动力的,亦即是说,在攀升的渐进过程中,对现在时态认识得愈是深刻透辟并愈是竭力去丰沛生命的绿地,攀升的渐进过程便愈是诗意盎然并愈是充满韧性,这样,时间便再一次闪回并盈现于眼前而默对着我们,使我们驻足沉思。的确,时间是神秘而超验的,我们愈是要去竭力沉思它,它就愈是要来竭力考验我们的意志,换一个视角,其实,何谓时间这个问题也能从何谓空间的另一个问题中得到释疑。时间与空间实际上也恰似互为镜像的天地二者,若领悟了二者其中之一的奥义,便自然也会领会二者之整体。也可以这么坦白地说:空间是看不见的时间之凝固,时间是看得见的空间之虚拟,真切而非模糊地读解到了真切的空间,也就是清醒而非含糊地洞察到了清冷的时间;反之,当时间一如清冷的丝线穿透并架空你的身体之时,夜鹰的视界便会晰现于白昼。

在黑格尔那里,空间即时间;而在柏格森那里,时间是空间。空间与时间就算不总是能够互为所是,起码也可以肯定,排除万难而去忘我地神游于空间的堂奥之所为,也就是迎着夜风在向时间谜底一步步地迈进和跋涉。当一个人真正领会到空间的奥义之时,也就是真正捕捉到时间的影迹之日。无疑地,空间是时间中的空间,时间又是空间中的时间,二者的基底其实共属一物。时间是在空间中时间着的一种带有先后性的间隙化或间隔化,而间隙化或间隔化所禀有的位置性本身就是一种空间性的标志和表征。空间与时间互为影像的这种情形,与在你突然决定回过头去搜寻在喧嚣人群中闪念之间现相又顷刻之间失踪的一个勾魂者的那种情形极为相似:在你急不可耐地去匆匆搜寻那个顷刻之间失踪的勾魂者的那当儿,空间与时间归于一体,已完全不分先后彼此——到处都是可能的空间,到处也都是可能的时间,空间在时间中闪现,时间在空间中鱼跃,空间与时间二者在重影与分离中互相映现又互相反射,并在相互间的映现与反射中,将时间与空间的概念放大到了极其强烈的程度。当你在人生沙场年复一年地忘我拼搏的时候,也就是在像蜜蜂采花造窝酿蜜一样地在不断辛勤丰盈着自己的人生空间,这种恰似辛勤蜜蜂般的人生空间的丰盈,也就是在浓缩、强化和聚焦从而也就是在丰盈着自己的匆促人生时限。人的生命时间在人的沙场空间的一系列冒险行为的辉耀之下而自动会进入一种理想中的自由状态的空间化时间。真正的被奇迹所赋予的创生式时间就是一种指定状态的空间化时间,此情此景进而使我们所谓的人生时间也成为了空间化的时间。人生的空间化的时间又是一种历险性的时间,人生时间的历险性决定着人生空间的亮丽性!

进而言之,决定着人生的伟大性;反过来说,人生的伟大性就源自于人生对深层空间与深层时间的深刻性体认的深入性深长贯穿。人生就是一场历险,这句话无非说的是人生就是一种时间与空间的充满悲剧意蕴的形象象征物,历险本身又意谓着对时间概念与空间概念之意涵的一种渗透性的铭刻和攫取。形象地说,人生就是一种时间与空间的凝结物,人生宛如晨曦中挂在绿叶上的映照着朝霞、晨雾、绿野与鸟鸣的一滴晶莹剔透的露珠——时间在这颗盈亮的朝露中被它的精妙绝伦的空间化浓情托起,而又与空间一起叠化为一种声音现象,紧接着又幻化为一种文字现象,进而又幻化成一种使时间奔走为空间、使空间响亮为时间的舞姿翩翩的时-空体。此时此刻或任何时刻,文字在激情书写的当儿同样可使书面空间与所负载的意蕴空间双双争相把时间拉向各自的暖融怀抱,并绽放出难解诱人的东西。时间不是别的什么,时间就是空间盈溢化着的一种东西,时间在空间的幻觉化着的幻觉空间里生成,时间在英勇而沉静的不间断创造和历险中生成。蓦然回首,时间与空间一如茫茫雪原之灿烂花开!

时间是流过钢琴琴键上的一缕气,时间是高缈之士衣裤腾起的一道烟,时间是老母亲从千山万水之外寄过来的一件手工冬衣,时间在现代艺术大师创作中暴虐的也是决定性的一笔或一锤中,抑或在统率千军的天才领袖坚毅果敢的也是决定性的挥手指点之间,可将瞬间的惊诧化为历史的不朽,将不朽的历史定格于弹指之间!时间空无一物,或时间空空如也吗?不,时间是一种空旷的实有,这种实有惟因其性空而愈发富有震慑力,时间的这种蔽隐的震慑力一如处于演奏流变中的音乐之于我们的心扉。如果把时间概念比作抽象隐形的音乐艺术,那么,空间概念则是造型艺术——如绘画、雕塑、建筑等——的母体与指归。时间在外弛内紧、外柔内刚、外虚内实中将看触调换为听闻,将流俗调换为思境,而在这一切意愿的达成中,空间都始终一如老黄牛一样地不辞辛苦且沉默无语,一任时间的调遣。

时间对于它的感知者和经验者来说会不会出现彻底停滞和息止呢?这个问题最能从生命的临死状态中得到回答。临死是一道分水岭,置于岭脊,两岸都可洞悉无遗。越是趋近于临死,越是在临死处与时间攀谈、照面,时间就越是会吐露真情和真相。而为什么要将视界悬临于临死呢?因为倘若一旦越过临死的临界点,视界之光对生者来说就永远无法逃逸,因而我们就无法看到其视界,或者由于其视界对我们所呈现出的是一种视而不见状、视而难见状,而使我们再也无法用往常的眼光去打量它,也许只能以虔诚的眼光才可能在意念中唤醒或唤回它。临死是一条生命空间的警戒线,正因此,时间板块被心律和秒针分割为无穷计数以图去罄力加厚时间的这本厚书,以图使其能够被一直性地翻阅下去,以最大限度地延缓翻阅完毕空白时刻的到来。而临死又是一种什么状态呢?临死莫非是朔风中枯叶似的一种自我飘感?抑或,临死莫非是熏风中道一声再见而踏入一个隐形时空的酣甜爽谧(之感)?时间对于其经验者会不会彻底息止的千古疑问也许需要让其经验者置身于一种绝对临死——虽然每个生命体一生下来便也一刻不停地一直置身于一种不易觉察到的临死倾向中——之时空方能得到回答。而那一时刻是一个根本来不及说出和表达的时刻,因为那一时刻正湍急地或静悄地离我们远去,所以其仅只能留下闪现而隐的一种模糊表情以供我们读解和猜测。因此,时间对于其经验者会不会彻底息止的问题将永远是一个魅人而又神秘的问题,在此借套庄子的思想境界,对之也可以不妨做如此设问:“你不是死者,你怎么知道死者的时间就真地彻底终止了?——除非你是死者”。

虽然对于时间是否能够跨越生限而不息止这个千古奇谜现在尚难破解,现在对此作出任何实在性断言都为时尚早,因为我们的科学水平及我们的深层意识还远未达到终点,虽然如此,但可以断言,时间对它的经验者可能出现彻底趋向于息止的情形却会在下列情况下出现:即当一个时间的经验者完全丧失生命应有的精神品性而沉沦于世,从而使其生命存在空间收缩为零空间之时,时间便亦会趋向于零时间,即时间会趋向于息止,因为此时,这个生命存在体便成了人们常说的活着的死人或行尸走肉。

毋庸置疑地,生命现象原本奠基于鲜纯旺盈的空间与时间,一旦这个基础被掩埋,时间就自然会随之而断裂,生命便会被时间所无情地抛弃而仅剩下苍白的空壳和表象,或者说仅剩下占有一定空间的一堆垃圾——垃圾是对时间与空间的自行取消。令人遗憾的是,这种取消着时间与空间的垃圾式的生命体并不占据少数;相反,这些东西却每每在挤占着、吞噬着、褫夺着生命丰盈充沛者的存在空间,尤其在一个形而下的、庸碌的时代,这样的时代本身就人为地设定了时间与空间的扁平化与窒息化,网络时代恰是这样的时代之一,在此语境中,盈活好动的人大都被豢养成了自甘堕落与凡庸的懒虫,世界在这样的一派良好秩序下为财阀的阴谋所成功控制,网络既是对现实鲜盈空间的消解与悖离,也是对人们宝贵生命时光的榨取与抹除,它是一个空间与时间被高度浓缩为一的、阴谋性的磁性吸口!恰是这样一个据说是令人欲罢不能的磁性吸口,将时间剥离出生命躯体,将人生由缓移的倾向性临死而一跃推向了一种新的、麻木不仁式的绝对临死,同时,时间在此空间窗口由于遭受贪婪的抽取,而使时间的经验者对时间自身产生了一种休克性遗忘并发生一种对立体时空的变节性改嫁,由是,私己时间便被奔腾咆哮的时间洪流冲刷到岸边沙滩上致使其如田螺与草屑一般地裸露于危险地带而提前使生命时间滑向停滞与息止。很不幸,网络又是出自西方的发明,西方对本真时间的遗忘并没有因其意识到此点而有任何缓解,相反,悲剧愈演愈烈。

时间与空间哪个是第一性的呢?这个问题的提出究竟对时间的揭示有没有意义呢?回答是肯定的。虽然时间与空间密不可分,二者互为对方的特殊维度,或者可以说,二者常常就像一个人完整大脑的左右两个半球一样,彼此既各自为政,又相互勾连、相互嵌入,互融一体,诚如人们在用左脑思考逻辑和哲学等东西之时,右脑从来也并没有被彻底隔离或切除一样,反之亦然,人们在动用右脑开启色彩性与乐音性的空间视野之时,左脑也仍然在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只有同时加强双脑的训练,才能提高人的智慧,否则,一个科学家或艺术家便是一个平庸的匠人。

回到时空问题,寻常的说法是,人们总是首先经验到空间,而后才慢慢经验到时间的。这种说法通常被认为是源自人们在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中的懵懂的存在体验和经验。果真如此吗?当然这种经验性的说法也没有错,事实上也的确常常如此。人从婴儿开始慢慢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在长大,确实是较晚才开始的,人的意识确实是首先被空间所照亮的。但如果深究此问题,结果则未必。因为当你觉得生命首先表现为意识到空间之时,首先一词,首先那一潜藏的时刻就已预先性地把时间概念置放在了空间概念的前缘。事实上,只要你一经意识到某个空间,时间便总是抢先性地跳出并朦胧罩上,时间之线的闪跃总是要比由复杂的形状、结构与光亮所构成的空间的呈示要快疾一瞬,纵然我们可能确切记不清某个年月、某个时候,但那个朦胧的时分却是可以大致意识得到的。也正因此,人们在记述某个事情或某个历史事件之时,习惯于按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的次序之去排列各要素。

故而,时间往往是第一性的,也是核心性的;时间是抽象性的,空间是具象性的。对于作为肉身化的即空间化的人来讲,对时间的迟钝是情理之中的事。所以,时间是超常者的专利,音乐大师与理论物理学家对时间都有一种走火入魔式的敏感性,领袖与统帅对时间的把握、对时机与战机的觉察与领悟绝非等闲之辈所能揣测和意会,为了某个心中先知的伟大时机的到来,他们往往可能会一直沉默忍辱或颠沛流离、饥寒交迫大半生而在所不辞。就此而论,对时间的超常敏感性是一个生命者高级程度的重要表征。故,身为音乐大师者至多会把造型艺术当作其副业——尽管在这方面其禀赋也常常极为超常。

而且确切来讲,哲学也是时间性的,因为哲学也是极为抽象的一种东西,是一般人视而不见或甚至是大多数哲学家毕其一生而终究无法窥探其奥义的东西,也惟其如此,哲学自始至终为时间性所缠结和困惑,每一个够得上级别的哲学大师无一不把时间问题当作自己毕生致力于思考的中心问题之一,甚至干脆就作为思考的皇冠维度,像赫拉克利特、芝诺、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奥古斯丁、康德、黑格尔、柏格森、海德格尔等等大家皆如此这般。所以,时间问题在近现代又被当作了哲学思考的首要问题,这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哲学在极力返回自己的源头之缘由所使然,——与自然科学不同,在人文领域,尤其是对于哲学与艺术,其每一次伟大的前进一般皆是靠伟大的溯源而完成的;另一方面也可能是由千年尾期的时间之高度紧缩与重压所致。毋宁说,哲学就是一门关于时间的艺术性的学问。——哲学与诗赋予时间以灵魂,后者则赋予前者以穿透性与贵族性。即使貌似旨在与空间打交道,或者说目的就是旨在为了征服和压榨天地空间的科学在很大程度上其实也几乎是时间性的——每一次划时代的科学革命无不是以对时间观念的革命为前提而得以实现的,尤其是爱因斯坦的基于相对时间现象而创立的根本性地改变了二十世纪的历史面貌和演历的相对论即为明证。

回眸万物之灵,何谓人生呢?答曰,人生就是一种在单位(空间)时间(生限)内的一次性曝光:要么,其被收入世界时间——历史——的就可能是一张赏心悦目的彩图或令人深思的黑白画片;要么,收入世界时间的就可能只是一张拙劣难耐的废稿,或者空无一物。故曰,人生其实是一种在无穷尽的时间中所积蓄而成的一次惊心动魄的光闪,或曰,人生其实是一种在无穷尽的漫漫长夜中所擦燃而出的一道疾驰的掠光。人生就是一种无穷长的无穷短、无穷短的无穷长,在无穷长的无穷短中超迈而浪漫地超越一切磨难,在无穷短的无穷长中让每一个瞬间都映赤漆黑的夜空。

时间是一种绵延不绝的惟一性寄望,时间是一种美不胜收的空间化奔泻,时间是一种划破古今的亮丽性风景,时间是一种召唤激情的戏剧性魔体。让我们潇洒地汇融入深邃绵密的时间之流,在时间波涛的奔腾飞驰中去罄力留下一个难忘的瞬间姿影!

 

初稿于20019

200511月第一次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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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曾以《紫色瞳孔内外两边的时间之谜》于2001年首发于“北大在线”中国学术城,后发于《智识的绝响》一书(社科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本书于200511月对原文作了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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