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八年第三期
栏目主持:旺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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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贺,本名贺中,出生于北京。80年代末开始诗歌写作,2003年创办猜火车文化沙龙;2010年创办“新青年”影像年度展;2018年出版诗集《这个世界我照单全收》2020年发表长诗《如梦令——一种映照》;2021年主编《燃烧时间的灰烬—北京当代诗人十九家》。 

十年一觉食色梦

 十年猜火车衍生出好食好色是一种堕落还是一种必然,不得而知,也许堕落是时代的必然。的确,我们生来好食好色,可今天,我们只有好食好色,我们的心肝脾胃肾,眼耳鼻舌意无一幸免地好食好色。时代的每一个路标,社会的每一个路引都指向胸部以下,好像十年前的那场大梦也秘密通向这个方向的。

然而十年前创建猜火车酒吧时还是怀有一番理想的。(当然是理想与玩乐并行)当时我们是在理想主义猜火车这两个名字之间徘徊,诗人黑大春说不用纠结了投硬币吧。可还没有等到抛出的希望从天而降就被工商局PASS掉了,原因是主义”“革命”“同志等等名词属于国家专控物资,禁止私人使用。我们最终敲定猜火车并不只是喜欢那部电影,而是那部电影所代表的地下的,粗砾的,青春的,先锋的,为叛逆而叛逆,为真实而真实的一种气质,也是一种不顾死活,不计后果全速扩充自由边界的一种态度。我们那时需要这种态度,或者说需要这种态度支配下产生的文艺作品,如今我深知这种态度的缺残与短板,然而被无所畏惧所放大的美丽还时时搅动我的心火。尤其是在一波一波中年入世哲学席卷而来的时候。

回想十年前的老猜火车第一场景肯定铁轨舞台。八米长的铁轨,两边是枕木,上面是16个厚的钢化玻璃。灯光分两种颜色,蓝色是光带,黄色是照明。从上往下看枕木里面铺满清洗干净的石子与花花绿绿的香烟与啤酒(烟是好彩与骆驼,酒是百威与键力士),一个流光溢彩奇异铁轨。从远处看完全是一个现代感极强的梦幻舞台。这个大胆地想法是设计师顾春酒后的灵光一现,其实也可能就是一句酒话,当时大家虽然很兴奋,但谁也不坐实。铁轨到哪弄去呀,天方夜谭吧。可万万没想到燕山诗人张福军(盲人)与老徐愣是给找到了,福军在电话里牛逼轰轰地说,刘年(老贺曾用名),你开业哥们送你一大礼。

从那以后圈里就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刘年认识一个瞎子,这瞎子什么都能搞到。

 

按理说铁轨舞台也挺图解的,叫猜火车就一定要有铁路吗?但是当你站在舞台上,仿佛远方就在脚下,仿佛这个昏暗的下室可以秘密接通深不可测的远方。此时,如果再喝上一杯,你就一定会飞起来。所以歌手赵老大在这里演出完后,告送我一个疯狂的妄想,他鬼鬼祟祟地俯身过来,他说,总有一天我要在运河里放一些草,让整个城市一起飞起来。所以那些文艺女青年喝多了卖萌时总有一些恍恍惚惚的诗意。

 

 

   猜火车文化沙龙简介这样写到:猜火车成立于2003年,以酒吧的形式组织独立电影放映暨多元化文化活动-------是中国酒吧放映的先行者。其实准确地说猜火车应该是酒吧放映里面的第二批选手。在之前至少有黄亭子酒吧,盒子咖啡,雕刻时光咖啡馆等。(我不清楚这两年梳理酒吧放映的历史为什么不提雕刻时光?是因为雕光没有放过中国独立电影吗?是因为雕光与后来的独立电影运动没有任何联系?不过作为艺术电影的启蒙与普及成府路的老雕光还是起到相当作用的。)记得是九八年冬天我约余杰在北大附近见面,地点就在成府路的雕刻时光。一进门见里面黑着灯,二十多个人静悄悄地围着一个电视机看一部黑白外国电影(后来才知道放的就是是费里尼的《八部半》),嘴里还品着咖啡或果汁之类的饮品。我们有些不知所措赶紧换了地方。但是这个场景让我记忆深刻,原来酒吧里还可以放电影,原来电影可以这么分享。随后我就成了这里的常客,并第一次亲近了伯格曼、费里尼、阿巴斯、塔科夫斯基、基耶夫洛夫斯基、布列松等电影大师。所以老雕光是我心中最早的书吧与影吧。

      如果说雕刻时光黄亭子盒子咖啡等是酒吧放映先行者,那猜火车就是继承人,看来酒吧放映与独立放映是有传承的。猜火车刚开始放映的时候并没有把独立电影与艺术录像分开,在我们看来统统叫DV,是一种超越电影的影像新媒体。或者说是以影像为载体的新书写形式。那时嘴里总是说着跨界、交流、新媒体这些概念。第一次放映活动里面有杜海滨的《铁路沿线》,孙志强的《自由边缘》吴文光的《流浪北京》同时也有崔岫闻的《洗手间》,王国锋的《我爱北京天安门》杨德清的《大辞典》。早期值得一提的放映活动还有中国新女性电影周。这是赵树林、黄岩提议我与杨子加盟一起策划的,几乎囊括了当时能够找到的所有的前卫女性影像作品,一共五十几部,规模之大,影片之多,时间之长在今天都是很少见的。那时我们做的一系列活动可谓是风生水起,什么《首届穿越中国影像艺术节》之土耳其单元,以色列单元,法国单元等等,还有《跨媒介文化论坛》其中有影像单元,设计单元,小说单元,诗歌单元,舞蹈单元,当代艺术单元。还有不少诗歌活动,音乐活动。动不动就是首届,就是几十个艺术家,几十个嘉宾,六七张海报,七八个论坛,好像一把就要把天下的艺术家都打捞到猜火车来。好玩是很好玩,但很像艺术梁山泊文化大跃进,民间与官方简直是一个模子。总之那时的猜火车有气势没细节,有状态没方向。

但是我想说那时的猜火车是让艺术家们取暖的地方,艺术家孤独,需要有属于自己的地方。

07年我们撤离了地下室酒吧,搬到一个两居室里做咖啡馆。并开始每周放映一个独立导演作品,有交流,有拍照,有录音并整理,后来又有了摄像。这样一直坚持到20143月,放了大约300个导演作品。2010年我邀请王小鲁一起创办新青年影像年度展,(第二届杨子加盟策展)两届影展使我们的学术水准有了相当的提升。2009以后北京独立电影放映的环境大有改善,酒吧咖啡馆之外出现了一些有商业背景的非商业性的放映空间。使我们这些早年更民间的放映场所相形见绌。今年初我还在想是换一个放映地方呢?还是将酒吧放映牢底坐穿?正在踌躇之机,朝廷一道禁令:不准再放独立电影!再加上一句,你一个喝酒的地方,放什么电影!是呀一个喝酒的地方有什么资格放电影,有什么权利满足大脑与心灵。你只有资格醉生梦死与好食好色。好吧,我们就响应天朝的号召,将好食好色牢底坐穿

可是喝酒的地方就真没有资格放电影吗?就真没有资格做精神活动吗?那巴黎的左岸咖啡群落为何以文化而传名,伏尔泰、左拉以及印象画派诸贤难道只为了一杯咖啡一块三明治吗?我认为文化有两条传承的河流,一条是学院、研究院、图书馆,我们称之为庙堂。另一条在民间,我们称之为文化江湖,而近代文化江湖都是在酒吧与咖啡馆扎根的。那些庙堂之外的虽有些粗糙但鲜活自由的文化活水就是在江湖中源远流长。中国从上世纪80年代起到2004年前后二十年间(以798群落为代表的商业背景的艺术机构的出现为止),三味书屋,雕刻时光、黄亭子、白夜、博尔赫斯书店、旧天堂、单向街、芒峰、藏酷、猜火车、愚公移山等一个个耳熟能详的名字在学院之外承接了这条文化活水,他们没有政府背景,没有商业投资,仅凭理想与趣味艰难维系。他们有些在空间上是并存的,有些在时间上是相序的,今天他们中的一部分已经消失,一部分也已经转型,但当代文化中最为鲜活的血液却得意延续并川流不息。这个秘密传承应在当代文化史中大书特书。

在一个小酒吧或咖啡馆中,一群人观赏一个艺术电影,探讨一本图书,朗诵一些诗歌是多么曼妙地人文图景呀。既健康低碳又充满美感。一个城市有这样的酒吧、咖啡馆、书店,画廊才能让我们留下来,才能感到亲切而温暖。一个社会有这样的趣味共同体,精神共同体,文化才能接通地气,并以人的气息枝繁叶茂。

其实我本人与电影并没有什么关系,做为诗人我最喜欢的艺术媒介也不是电影。我们放电影是为了开酒吧,开酒吧是为了做文化活动。我希望文化以最自然的形态进入酒吧与咖啡馆,在声色犬马的生活中活色生香。说实在的我放电影一方面是受了雕光黄亭子的影响,一方面是现实选择。是因为我们毕竟生活在影像时代。然而当我们一部一部地展映了这个时代最年轻的电影,才知道,当下中国只有影像才能与现实面对面地交流。改革开放以来,面对从空而降的多重价值,先锋艺术几度成为时代精神与社会良知的代言人。而今天,先锋诗歌已经圈子化;摇滚乐已经娱乐化;当代艺术已经市场化,(我说的是群体不是个体)只有生于毫末地独立电影还在坚持着直面现实的独立表达。从电影角度讲,独立电影里面有非常优秀的与极具原创性影片,当然也有很多不成熟的。然而我更看重的是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现实之担当这一点点残存的文化骨血,也因为此,我们酒吧赔了开咖啡馆,咖啡馆赔了开饭馆。我们让饭馆95%的时间去经营,玩命地经营,只留出每周日下午三个小时放电影,并忍痛放弃了其他文化活动。当然,经营也是为了挣钱,但在挣钱之余是想让这最后的5%可以安全地生存。然而当5%不存在的时候,95%其意义是零。

我们退到无可再退之地,守住的仍是一场大梦。

一梦醒来,我突然觉得自己就是做餐饮的。早在十几年前或者更早以前就注定了我是这块土地上的食色之徒。我们的一切精神伎俩都会被时代演绎成食色,我们的头脑与心灵都会被时代移植到胃里。我们的上半身与下半身含混不清,我们的温饱以及泛温饱娱乐化可以解释身体与精神的一切权利。从这个点看猜火车早已等同于好食好色,这是他的不二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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