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查尔斯·西米克的诗(7首)…………………………………………米绿意 译

查尔斯·西米克(Charles Simic, 1938- ):二十世纪美国著名诗人,生于南斯拉夫。1949年移居美国,曾在纽约大学学习,1959年开始发表诗作,六十年代末以来先后出版了十多本诗集,另翻译南斯拉夫、法国、俄国等国诗人的作品多卷;论文集有《孤儿工厂》 (1998);编过《1992年美国最佳诗选》,与马克·斯特兰合编过《另一个共和国:17位欧洲及南美作家》(1976)。他曾先后获得过包括普利策诗歌奖和华尔特·惠特曼诗歌奖在内的多种美国重要诗歌奖,并于2000年被选为美国诗人学院顾问。

米绿意:又名波西。获第三届奔腾诗人奖,著自编诗集《字的修行》,即将出版诗集《通往彩虹的梯子》;译有部分查尔斯.西米克、路易丝.格吕克、伊丽莎白.毕肖普、切斯瓦夫.米沃什以及W.H.奥登的诗歌。现居上海。
幽灵
这是看起来比在太平间
好多了的布朗先生。
他给我带来一条大鲤鱼
用一张沾着血迹的报纸包着。
一次多么奇怪的拜访。
我好多年没有想到他了。
琳达和他在一起,苏也是。
两个苍白优雅消失中的记忆
彼此拉着手。
她们的口红甚至是新鲜的
尽管所有科学依据
与之相反。
琳达要去烧鱼吗?
她转身注视厨房的
方向而苏
继续哀伤地看着我。
我不相信任何鬼魂之说,
但还是吓坏了。
我知道没有办法回应,
所以什么也不做。
窗户敞开着。空气中
弥漫着木兰花的香。
夜晚的雨正从
黑色沉重的叶片上滴落。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亲爱的幽灵,我甚至不相信
你们在这里,所以怎样
让我理解
现在还情愿不知道的事?
是以这种目光穿透我
凝视什么一定已是我自己的鬼魂的方式,
在你们离开前,
就像你们出乎意料地进来,
我们谁都没有打破沉默。
友情客串
我有一小段,不说话的部分
在一个血腥的史片里。我是其中一个
被轰炸,逃离的人类。
在远处我们伟大的领袖
像一只公鸡在阳台上啼鸣,
或者它是一名出色的演员
冒充我们伟大的领袖?
我在那里,我对孩子们说。
我被挤在那个举着两只
缠绷带的手的男人
和张着嘴,好像在向我们展示一颗牙齿的
老太太中间
这多让人受伤。上百次
我倒回带重放,没有一次
他们看到我
在那庞大灰色的人群,
像其他任何灰色人群一样。
小跑去床上,我最后说。
我知道我在那儿。他们只有
一次拍摄的时间。
我们奔跑,飞机掠过我们的头发,
当我们茫然地站在燃烧的城市
他们已不在,
而当然,他们没有拍下这些。
九月下旬
邮车载着一封信
沿海岸驶来。
在漫长防波堤的尽头
无聊的海鸥有时抬起一条腿
忘记把它放下来。
空气中有一种悲剧
正在酿成的威胁。
昨晚你以为听到
房子隔壁传来的电视声。
你肯定他们正在报道
一些新的可怕事件,
所以你出门去弄清楚。
光着脚,只穿着短裤。
只有海听上去疲倦
在经历了那么多
假装急匆匆离开某处的人生后
而没有到达任何地方。
今早,感觉像礼拜天。
神做了他们的工作
使木板通道一路没有阴影
还有那排空置的村舍,
其中有一个小教堂
十二座灰色墓碑与它紧紧挤作一团
好像它们,也会发抖。
一本有很多插图的书
父亲通过邮件研习神学
现在是测验时间。
母亲在编织。我安静地坐着,拿着一本
满是图画的书。夜幕降临。
我的手发冷,当触摸着
死去的国王和王后们的脸。
楼上的卧室里
一件黑雨衣
从天花板上垂荡下来,
它在那里做什么?
母亲的长针快速地打着叉。
它们是黑色的
像那时我的脑海里。
翻动的书页听上去像翅膀。
“灵魂是一只鸟,”他曾经说过。
我的书满是图画
一场战争正肆虐:骑枪和长剑
交错成一座寒冷的森林
我的心被刺穿,在它的枝干上流血。
当祖母还是一个小女孩时吉普赛人告诉她的
战争、疾病和饥荒会把你变成他们最喜爱的孙辈。
你将成为一个像在看无声电影的盲人。
你会把洋葱和你的一片片心剁碎
放进同一个热锅。
你的孩子们将睡在一个手提箱里被绳子绑着。
你的丈夫每晚会亲吻你的乳房
好像它们是两个墓碑。
乌鸦们已经打扮好自己
为你和你的人。
你的大儿子躺着任苍蝇在他的唇上
没有笑容也不举起他的手。
你会嫉妒生活中每一只你见到的蚂蚁
和每一根路边的野草。
你的身体和灵魂将坐在分开的门廊
嚼同一块口香糖。
小可爱,你用来出售吗?魔鬼将说。
殡仪员会买一个玩具给你的孙子。
你的思想将是一个马蜂窝即使在你
临终的床上。
你会向上帝祈祷,但上帝挂出一个告示牌
他不能被打扰。
没有更多问题,这就是我所知道的。
石头
到一块石头里去
这将是我要走的路。
让别人成为一只鸽子
或用老虎的牙咬。
我很高兴成为一块石头。
从外面看石头是一个谜:
没人知道如何回答。
而内在,它一定沉着和安静
即使奶牛以整个体重踩在上面,
即使孩子把它扔到河里:
石头沉下去,缓慢而镇定地
到达河底
那里鱼儿游来敲击它
和聆听。
我曾经看到火花飞出
当两块石头摩擦,
所以也许它的里面并不黑暗;
也许有一个月亮
在某处闪光,就好像在一座小山后——
光线正好足够辨认
这篇奇怪的文字,它内部
墙上的星图。
帝国
我的祖母预言了
你们帝国的终结,啊,傻瓜们!
她在熨衣服。收音机开着。
地球在我们脚下颤抖。
你们的一个英雄正在演讲。
“怪物”,她这样叫他。
有欢呼声和枪声向这个怪物致敬。
“我可以徒手杀了他,”
她向我宣称。
只是没有必要。他们全部
随时会走向魔鬼。
“别对任何人说起这些,”
她警告我。
并扯着我的耳朵确保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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